七月初七，本是七夕女兒節，宮裡妃嬪自然無需慶賀，可是完顏若璃卻半夜三更地到護城河邊上來放河燈。一連七盞小巧的花燈下了水。便順流而下往宮牆外飄。完顏若璃站起身來遠遠地瞧着，只是輕輕嘆氣。
“二小姐你莫要傷心了。逝者已矣，要是大小姐知道二小姐一直以來都在爲她的事情奔波，她一定會心有所安的。”一直跟在若璃身邊伺候着的，是她當初入宮時帶進來的近侍。因爲她與完顏若水均是出身閥門，這纔有了這樣的殊榮。
“心有所安？與自己從小一道長大的近侍助紂爲虐迫她瘋癲又害了她性命，這讓她如何魂魄能安。”完顏若璃手攥成拳，閉着眼沉默了片刻，復又蹲下身來，繼續點燃了一盞河燈。
“啊，二小姐，大士說過。這河燈點七盞便好……”阿嬌話未說完，河燈便已經下了水。
“這不是爲姐姐點的。是爲她點的……”完顏若璃說着，便又自顧自地低下頭來，又拿了手邊的荷花燈來。
“……二小姐，您爲她點燈。若是要皇后娘娘知道了，恐怕……”阿嬌心有餘悸地說着，話說到一半便生生哽住了，只見完顏若璃轉過頭來，正幽幽地瞧着她，目光陰冷得很。
“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那便一定是我身邊也出了個吃裡爬外的東西。”
“奴婢不敢！”阿嬌連忙低下頭來，只恨自己口快，竟然一不小心就犯了完顏若璃的大忌。
待得完顏若璃又將另外七盞河燈放到水中，她二人之間這異樣的沉默才被打破：“走吧。”完顏若璃拍了拍手，一轉頭，卻猛地將止住了步伐。
“怎麼？完顏貴人也是到這兒來偷偷慶賀女兒節的嗎？”面對完顏若璃的慌張。張雨茹倒是顯得淡定得很，話音剛落，便繞過完顏若璃，徑直走到了河邊。
“是，是啊，偷偷慶賀女兒節……讓婉婕妤見笑了。”完顏若璃回過神來，一邊尷尬地應着。一邊向阿嬌使了個眼色。阿嬌心領神會，趁着二人說話的當兒，將放在岸邊的籃子給拿到了自己手邊。
“這有什麼見笑的，我既然也到這兒來了，自然目的也是一樣的。”張雨茹笑了笑，歡脫的話語落在完顏若璃的耳朵裡，似乎是話裡有話：“嗯？看樣子好多人都已經來過了呢……那前頭，好多河燈。”
“是、是呢……”順着張雨茹手指的方向，完顏若璃瞧見的盡是自己剛纔放下的荷花燈。一時間。她不禁冷汗涔涔，頭皮有些發麻。木雜聖弟。
“呀，一共十四盞，真不吉利。看樣子，我得多放幾盞，湊個吉利數字……完顏貴人要一起來嗎？”張雨茹喃喃自語着，可是完顏若璃卻已經完全不在狀態。
張雨茹的突然發問，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哦……那個，河燈既然已經放完，妾身便先回去了。妹妹在這河邊也不要呆得太晚了，若是被哪個巡夜的宮人瞧去了，可不好說。”
“多謝姐姐關心。姐姐請慢走。”張雨茹點頭致意。站起身來瞧着完顏若璃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直到對方的身影已經完全融入到夜色之中，才又轉身望向那黑漆漆的護城河，背脊挺得筆直。
“不知道的，還以爲娘娘這是要想不開呢。”一陣輕笑聲突然出現在張雨茹身後，張雨茹回過神來，緩緩蹲下身子，將放在籃中的荷花燈捧在了手裡，就好像她一早就知道來人是誰，她一直都沒有回頭。
“想不開，也不會選這樣的死法。”張雨茹輕輕一笑，說出來的話讓人沒來由地渾身發冷：“剛纔那人，你可瞧見了？”
一陣沉默之後，那人也跟着一起蹲在了河岸邊上：“瞧見了，不就是新進的完顏貴人嗎。平日裡只是覺得也還算是個本分的人，至少比她姐姐要聰明……現下看來，原來是深藏不露。”
“你有一點是說對了，她比她姐姐聰明。”張雨茹說着，將手裡的花燈放到了水裡，又以手爲漿劃了幾下，將那花燈送了出去：“那邊的十四盞燈，都是她放的。”
“十四盞？”鳴珂皺了皺眉頭：“這倒是不像是貪玩慶祝女兒節，倒像是……”
“倒像是在祭奠兩個死人。”張雨茹眯着眼盯着那些在風中搖曳的花燈燭火：“一個，是她的姐姐。那麼另外一個……會是誰呢。”
“……娘娘，您要的花名冊。”王鳴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搭腔，索性便單刀直入，直奔主題。一邊說着，一邊將冊子從懷裡拿了出來，遞到了張雨茹的手裡。
“你看過了嗎？”張雨茹用手捏了捏那團紙，也沒着急着看。
“看過了，倒也沒什麼出奇的。都是些王公貴族。”王鳴珂點了點頭，大方承認道：“娘娘是要找些什麼呢？”
“找一個……繁華從間過，片葉不沾身的男人。”張雨茹回想着那天晚上聽到的楊氏姐妹的對話，最後得出這樣的結論。
“那這冊子裡的人，只可去掉一半。其中，多爲女眷。”鳴珂抿了抿脣，揚了揚下巴。
“那日你舞完退下，可還記得有幾個賓客席是空着的？”張雨茹又想了想，低下頭來，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冊子。
“嗯……估摸着，也有五六位吧。冊子裡頭應該也有他們的席位圖，若是娘娘覺着有必要，改日容奴婢去婉娩閣，爲娘娘點出來。”
“好。”張雨茹答應得爽快，眼見着自己的花燈已經逐漸向那十四盞花燈靠近，她禁不住又開了口：“剛纔我依稀聽了些她們的話，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覺得完顏若璃祭奠的另外一個人，是我。你說，這是爲什麼？”
王鳴珂聞言一愣，突然神色變得極其複雜：“若真如娘娘所說的那樣，此事頗爲蹊蹺，實在是撲朔迷離。”
“是啊，真是霧裡看花。”張雨茹說着，伸手又將那冊子取了出來就着燈火仔細翻看，之後便將之塞進了河燈之中，眼睜睜地瞧着它被燭火吞噬殆盡，這纔將那盞花燈放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