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盆日子將近,張雨茹還是受楊青璇之邀來到了觀瀾宮。一進楊青璇的寢宮,一股濃厚的藥香味便撲面而來。張雨茹皺了皺眉頭,強行忍下了想要嘔吐的衝動,這才掀開了幔帳坐到了楊青璇的牀前。
“姐姐。我來看你了。”張雨茹輕聲對着躺在牀上的楊青璇說道。
“啊……你來了……”楊青璇聽到了這呼喚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睛,盯着張雨茹看了好一陣,眼睛才慢慢聚焦起來。
“姐姐的病,可好些了?一進來就聞到一股子藥味兒,這湯藥天天這麼灌下去的,也喝了不少了吧。”張雨茹抓着楊青璇的手,看着她蒼白的臉,心裡多少有些不平靜。
“好?我這病,怕是好不了了……”楊青璇說着,掙扎着坐了起來:“難爲妹妹了,本來想着你是不會過來了。沒想到,你還會滿足我這個將死之人的這個要求。”
“姐姐胡說什麼呢。”張雨茹趕忙止住了楊青璇說的這些喪氣話:“可是不吉利。杏林苑裡的大人們都沒說什麼,姐姐怎麼就先給自己判死刑了?”
對於張雨茹寬慰的話。楊青璇只是輕笑不答:“今日裡叫你來,也是有事相托。”說罷,青璇擡了擡手,將綠珠等人一併趕了出去。張雨茹見狀,雖然心裡覺得奇怪,但也將暮然也支使出了寢宮。
“姐姐有何事要對妹妹說的?現下可以說了。”
楊青璇盯着張雨茹的臉看了半晌,忽然張口叫了她的乳名:“……玉兒,這個名字,果真是非你莫屬的。也便只有你。能夠如此玲瓏剔透,溫潤如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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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說這些做什麼。怪奇怪的。”張雨茹怔了怔,她沒有想到,當自己的暱稱從這個女人的口裡說出來的時候,她心裡的震動會如此之大。
“你若是不介意,便容我私下裡這麼叫你吧……這麼稱呼着你,我便能夠私心想一想,他這般稱呼你時微笑的模樣,我還能私心想一想,他還活着……”
“不過是個名字而已,有什麼介意不介意的。姐姐若是喜歡,就這麼叫着吧。”張雨茹一擡頭,就瞧見楊青璇正淚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實在是有些於心不忍。
楊青璇見她點了頭,含着淚笑將開來,如風中搖擺的蘭花一般脆弱卻又堅韌:“玉兒。”
“哎。”張雨茹應了聲。伸手替她整理着蓋在身上的被褥。一個冷不防,楊青璇的眼淚又是落了下來,滴在了張雨茹的手上。
“我這個身子,我自己是清楚的。旁人說的那都不算……估摸着,也是撐不了幾日了吧。”楊青璇長嘆了一口氣,從衣服的貼身處掏出來一個錦囊放到張雨茹的手上:“這個東西,你暫且幫我保管着。若是那一天真到了……還請你想辦法,將它送回到我身邊。”
張雨茹聞言,將手心裡的錦囊握了握。便知道那內裡放着的物件:“……這東西,可是你的命啊。”
“所以,才把它交到你的手上。別人,我都不放心。”楊青璇虛弱地對着張雨茹微微一笑:“若是到了別人的手裡,估摸着就不會讓它陪着我……長埋地下了。”他餘住扛。
“姐姐……”張雨茹心疼地叫了一聲,始終沒敢拆開那錦囊瞧。
“玉兒,自打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便時常在想,若是我不姓楊,或者你不姓張,那該有多好。說不定,咱們可以義結金蘭,情同姐妹這麼一輩子……”
“姐姐說胡話了不是。在這深宮之中,別說是異姓姐妹了,就算是同胞姐妹。保不準都有短兵相見的時候。咱們之間能夠這麼心平氣和的談天說地,已經是難得的了。”張雨茹聽了楊青璇的感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所以,姐姐知足了。”楊青璇看着她,突然伸出雙手來將她的雙手緊緊握住,連帶那個錦囊一起:“若是……若是這玉佩能夠跟着我一道去了,我更是死而無憾了。”
“……姐姐,不要說這些喪氣話。你的病,是可以好得起來的。”張雨茹頓了頓,抽出手來撫上楊青璇的手背:“只要你想好……”
“好不起來了……我也累了。撐了這麼多年,真的是累了。倒不如當初就在亂葬崗那兒,隨着他一道去了……”楊青璇閉上眼,一行清淚無聲滑落。
張雨茹抿了抿脣,呼之欲出的話硬是沒有說出口,青璇閉着眼,鼻翼翕動,表情看起來很是痛苦不堪:“他們一家問斬的那日,我去了……後來他們的屍首運到亂葬崗時,我也悄悄過去了。可是,可是我根本就找不到他的頭,或者是他的身子……我只是那麼漫無目的地找,一邊摸索,一邊忍着那刺鼻的血腥味。血污滿了我的衣服,可是……我還是沒有找到他……”
說到這兒,楊青璇緩緩睜開眼睛,眼裡盡是滄桑:“從那以後我便明白了一件事,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蒼天無淚,又怎能希求它能開開眼呢?”
“……姐姐有沒有想過,若是大哥欺騙過你,你還會像現在這樣想着他,念着他嗎?”見到楊青璇一直深陷於過去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張雨茹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她試探性的問話,並沒有讓楊青璇察覺出異樣。現在的楊青璇,早就哀莫大於心死,整個人如行屍走肉一般,心思也不似之前那般靈敏通透了:“我怪他什麼?我倒是希望,他能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騙着我,罵着我呢。至少……不要那樣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走了。”
“他……”張雨茹四周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在楊青璇耳畔輕聲說道:“他沒死。”
“什麼?”楊青璇正在抽泣着,張雨茹輕飄飄的這麼一句話讓她頓時渾身滾燙。
“他沒死。”張雨茹看着楊青璇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有些想打退堂鼓。可是她也很清楚,從自己說出這個驚天秘密開始,她便已經沒有退路了:“我甚至……甚至還見過他,在宮裡。”
“好妹妹,你可不要騙我。”端木涼未死的消息儼然成了一記良藥,只見楊青璇原本暗淡無光的面貌忽然便有了神色,就連那充滿哀慼的眼睛都熠熠生光起來:“他沒死?他,他還活着?”
“嗯。”張雨茹點了點頭,反手抓住楊青璇的雙手:“姐姐,你聽我說,他……”張雨茹話還沒說完,忽然小腹處傳來陣陣疼痛感,讓她覺得陌生卻並不懼怕。
“妹妹,你,你怎麼了?”察覺出張雨茹的異樣來,楊青璇趕忙從牀上坐了起來。
“姐姐,好像……好像是要生了呢。”張雨茹擡起頭來,不好意思地向着楊青璇笑了笑。
之後,觀瀾宮裡,乃至整個後宮都陷入到一陣手忙腳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