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六年,西疆終究還是發生了暴亂。從西疆八百里加急傳信過來的人,也是殺出了一條血路,一路過關斬將。冒死趕往王都送的信。
宇文端化一收到這軍報,便連夜召集了幾位軍機大臣開會,密談此次暴亂之事,應該如何解決。
“諸位,西疆哈蘇大汗,到底還是叛亂了。”宇文端化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片譁然。惟有尉遲氏父子二人異樣沉默平靜,彷彿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了。
“皇上,臣等以爲,集結軍隊,開赴西疆,已是刻不容緩。”兵部尚書洛青如是說道:“還請皇上欽點西征大將軍,欽點旨意若是今晚便能發出,便是再好不過了。”
“……那傳信官八百里加急冒死將此信息傳遞到京城。聽他所說,西疆一隅,怕是早已經落入哈蘇軍的控制之中。北蒙還有赫連一族隔岸觀火……此仗非打不可,卻也需從長計議。”楊言初站了出來,模棱兩可地說了這麼一句話,看似是在力挺洛青的話,可是明眼人卻都明白。他其實是在提醒宇文端化。不想這西征大將軍握有整個後唐的兵權罷了。
“尉遲愛卿。林愛卿,你二人以爲如何。”宇文端化沒吭聲,低頭細想了一會兒,忽然擡起頭來看向尉遲璟與林子書。
“臣等以爲,玉陽關、大燕關爲西疆與中原連接要道。若哈蘇不僅僅只是想要佔山爲王,當這西疆的霸王,必然揮師南下,想方設法攻破這兩個關口。而玉陽關有重兵把守,地勢廣闊,易守難攻,不到萬不得已他必然不會選這個關口,倒是大燕關……歷來便是商賈往來重要樞紐,雖然那邊駐紮的精兵強將不少,地勢也足夠崎嶇驚險,可是若一定要哈蘇二選一,怕是大燕關將成爲他攻擊的首選目標。”
尉遲璟侃侃而談,一邊說着,一邊眉頭緊鎖。他話音剛落,林子書也附和着點了點頭道:“尉遲少將軍所言極是,依臣之見,現下咱們應該兵分兩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看似是將大部分兵力全都往玉陽關移動,事實上卻是往大燕關輸送兵力。如此一來,皇上便要委派兩位大將軍前往。一實一虛,讓哈蘇摸不着頭腦。”
“嗯。此等重任,衆愛卿以爲,誰最爲合適。”宇文端化耐心聽完尉遲璟與林子書的分析,只覺得這二人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可是派誰前去,卻成了他現在最想解決的一大難題。
衆人不明就裡地面面相覷,兵部尚書先一步跨出人羣來,恭敬地向宇文端化行了個禮道:“皇上,此等重任,自然是尉遲將軍前去,最好不過了。”
宇文端化聞言,張了張嘴想要反駁,顧慮再三,卻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關於那些詆譭張雨茹名節的謠言,他多少也有耳聞。起初他憤怒異常,甚至想要親自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可是冷靜過後,越想便越覺得不妥,這才作罷。由於這個謠言也與他自己有所牽扯,任何顧慮張雨茹的舉動,都會惹人非議,使得局勢對張雨茹更加不利。叉溝狂血。
正如現在,他並不贊成在這個時候派尉遲璟前去平亂,可是他卻又只能沉默,一心盼望着有其他的聲音出現。宇文端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懊惱過,除了忍耐,別無他法。
“臣以爲,不妥。”林子書看了洛青一眼,又看向宇文端化道:“衆所周知,尉遲少將軍的夫人剛有身孕不過四月,此次出征,快馬加鞭地趕到大燕關都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更別說此次將是長久之戰,洛大人怎好忍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少將軍奔赴前線?”
“兒女情長與國家大事之間,到底哪個重要,莫非侍郎大人都拎不清嗎?”洛青冷哼一聲,毫不顧忌地說道:“再說了,尉遲少將軍還未開口,老將軍也不曾有過異議,侍郎大人卻站出來說這些有的沒的,是不是太多慮了。”
“我……”林子書還想再辯,卻被尉遲無憾給打斷了。
“老臣,願意前往。”尉遲無憾說着,便單膝跪在了地上。虯髯白髮,一身幹練武將勁裝,好不精神。
“父親。”尉遲璟一愣,心中感動不已,又爲自己剛纔的猶豫感到愧疚。
正在這時,林子書也跪了下來,鄭重向宇文端化請旨:“子書願隨老將軍出征,迷惑叛軍。”
“你們……”宇文端化看着這跪在地上的一老一少,不甚唏噓,懸着的一顆心,也悄悄放了下來:“你二位先請來吧,容朕想想。”
宇文端化如是說着,也不過是爲了堵住其他大臣的嘴罷了。畢竟在衆人看來,此戰兇險且關鍵,尉遲父子二人缺一不可,才能所向披靡,戰無不勝。若他如此輕率便允了林子書的請求,怕是那剛正不阿的洛青,又要不依不饒下去了。
無奈之下,宇文端化用了這個緩兵之計。
洛青見宇文端化要考慮考慮,自然也沒有立馬跳出來反對,只是跟着衆大臣一道退出了御書房,靜靜等待宇文端化做出最終的決斷。
正在這時,尉遲家的家僕與楊家的家僕均是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御書房外。
“少爺,老爺。”尉遲家的家僕慌慌張張地來到尉遲璟身邊,與之說話之前,還特地看了一眼楊相那邊。
“怎麼了?”尉遲璟皺了皺眉頭,訝異於家僕出現在宮中,且還是跟楊家人一同出現。不知爲何,他的心沒來由地突突了幾下。
“您快回去瞧瞧吧……大夫人……她,她出事了。”家僕着急之神色溢於言表,說話卻是欲言又止。
尉遲璟正要問個究竟,卻見楊言初早已經鐵青着臉衝出了迴廊,經過他身邊時,還重重冷哼了一聲,全然不顧有旁人在側。
“你快回去吧,皇上那兒有父親在。”尉遲無憾看出了事態的嚴重性,趕緊催促着怔愣之中的尉遲璟回家。
“是。”尉遲璟連忙向父親拜別,便跟着隨從一道踏着細雪往下馬處趕。
這二人剛走,站在迴廊低下等消息的人便都禁不住交頭接耳起來。尉遲無憾到底是經歷了風浪的老將,明知道現下這些人議論的都是自己家裡的事情,卻仍然面不改色地站在那兒。林子書面色凝重地守在無憾身邊,寸步不離。
先前極力反對尉遲璟不出戰的洛青卻在這個時候沉默不語,眼見着這些竊竊私語之聲愈演愈烈,他突然大吼一聲,訓斥了這些人幾句,那些當朝權貴才徹底閉了嘴。
“……洛大人,感激不盡。”直到此時,尉遲無憾才面色稍緩地向洛青拱了拱手,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意。
“小事。”洛青這人到有意思,幫了人家這麼大一個忙,卻好像自己什麼都沒做一樣,只是輕描淡寫地點了個頭,便閉目養神起來。
尉遲無憾嘆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到遠處。只覺得這個雪夜,註定漫長,正如這眼前的一團黑暗一樣,一眼望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