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茹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裡,晚飯也沒怎麼吃就睡下了,好在今日尉遲璟也回來的晚,這纔沒有抓着她刨根問底。
到了夜半。張雨茹迷迷糊糊地覺着有人拍她的臉。她以爲是尉遲璟,翻身便要再睡,卻被那人一把給拎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看清楚那人的臉之後,張雨茹的瞌睡整個都被嚇醒了,剩下的就只有手忙腳亂地鑽進被子裡。
“聽說你病了,便來瞧瞧你。”
張雨茹聞言一愣,忍不住笑道:“你這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些。”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顓頊沉默了一陣。忽然又道:“咱們上次說的那件事。你可打探些眉目出來了。”
“是有些,只是最近怪忙的,壓根就抽不出空兒來通知你一聲。你今日不請自來,倒也好。”張雨茹嘆了一口氣,一臉疲累地坐在那兒。雖然她身上已經披上了一件厚重的外套。整個人還是給人一種單薄的感覺。
“喲,我可是個禁不起誇的人。你若這麼誇我,指不定哪天我又不請自來了。屆時與你那好夫君打了個照面。那該如何是好?”顓頊兩手一攤,狀似苦惱地瞧着張雨茹。
“不勞你操心。”張雨茹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忽又道:“朱允堂這個人,你是瞭解幾分?”
“問他做什麼?怎麼?你還對皇親國戚有興趣?”顓頊挑起一邊眉毛,語氣很是曖昧。
“聽說皇上屬意他上京來頂替我父親的職位。當年父親也是掛了個京兆尹的頭銜,若是他當,不知會如何。”張雨茹一邊說着,眼神有些飄忽地看向泄入房內的月光,清涼如水,讓她下意識地將身上的衣衫裹緊了些。
“你想如何?”
“若是他是個靠得住的人,且真如傳言的那般剛正不阿,或許咱們可以想個法子,將這些線索透露給他。便看他有沒有興趣去替咱們查案了,一個京兆尹,可比我一個玉監造的能量大得多。我所能做的,最多不過是偷樑換柱,雞鳴狗盜罷了。可他不一樣。”
顓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到她把話說完,纔開口問她,依然是那麼漫不經心的語氣,讓人猜不着他的真實想法:“你話說的是沒錯,可是我怎麼從你的話裡,聽出了些其他的意思……莫非到了這個時候,你居然想打退堂鼓了?”
“……我在宮中,以後怕是步履維艱。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有有心人瞧着盯着了。”說到這兒,張雨茹突然覺得有些害臊。到底還是大家閨秀,一想到自己在後宮之中的處境,就覺得在顓頊面前實在難以啓?。
“哦?怎麼了嗎?是惹着哪個主子了?”顓頊將扇子一開,饒有興趣地在那兒扇着,完全是一副看戲的姿態。
“這個,是我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顓頊這樣的態度,讓張雨茹覺得自己與跳樑小醜無差,脾氣一上來,態度自然也就冷硬了些:“你不是想要楊家人別院的具體位置嗎?我這幾日跟着太后去護國寺上香祈福,無意之間倒是打聽了一些消息出來,若你想要,我待會兒便寫給你。”
“嗯,不着急。你半夜點燈,會惹人懷疑的。”顓頊很是平靜地應着,壓根就沒有將張雨茹的小脾氣放在眼裡:“老規矩,寫好以後,便放到那個竹筒裡,我的蒼鷹會來取的。這事兒,且放在一邊,我對你剛剛說的那些,更感興趣。”
“……莫名其妙。”顓頊的膽大妄爲,徹底將張雨茹給驚到了。又氣又窘之下,她除了選擇沉默,不知應該如何。
“確定不說嗎?”顓頊一隻手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張雨茹用餘光一掃,發現這廝竟然已經翹起了二郎腿:“你不說,也可以。待會兒我若是跑出去大叫一嗓子,或者乾脆坐在這兒等到天亮,那你就……”
“你到底要幹什麼!”張雨茹徹底有些惱了。平日裡顓頊如何做事乖張,她都無所謂,因爲這人在自己面前都還算是正經嚴肅。可是今日裡他要刨根問底的事情,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疑惑,理不清頭緒,她又該從何說起。
況且,直覺告訴她,這件事的本來面貌或許比自己想的還要複雜。
“沒什麼。咱們倆可是拴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明顯已經有退縮之意,甚至有了不在宮中當差的念頭,這與斬我羽翼有何差別?所以,我想知道原因,是理所當然的。”
顓頊說得冠冕堂皇,張雨茹聽得咬牙切?,卻又反駁不得。見她不語,他好像沒瞧見她氣白了的臉色似的。忽然邪魅一笑,又是用那樣慵懶的音調問道:“怎麼?還是不打算說嗎,那好,那我就……”
“毀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張雨茹突然吭聲,截住了他的話頭。
“沒好處,也沒壞處。對你,可不一定了。”顓頊聳了聳肩膀,關乎一個有夫之婦的名節問題,居然就這麼被他輕描淡寫地掠過。
這樣的冷酷,讓張雨茹有些不寒而慄。
“你毀了我,還要再栽培一個可以在宮中給你當左右手的人,且還要與我一般有着血海深仇,願意與你同仇敵愾,你不覺得,這樣很難嗎。”張雨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靜下來,與對方斡旋。
良久,顓頊沒有再說一句話。張雨茹雙眼死死地盯着那一團黑暗,不想放過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可惜她什麼都瞧不見。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爲顓頊早就已經不在那兒了。
“有意思。被逼到這麼個絕境了,還想着起死回生嗎……”說到這兒,他忽然站起身來,一步步向坐在牀榻上的張雨茹靠近。
“你想做什麼。”張雨茹警惕地往後挪了挪身子,想要與顓頊拉開距離。好在這傢伙雖然不羈,卻也知道分寸。走到牀沿邊上,他便停下來了。
忽然,那面再熟悉不過的金色面具就這麼躍然出現在張雨茹眼前:“這樣好不好,你說出原因來,我便答應你一個要求。什麼要求,都可以。”
“……我要你死,難道也可以?”張雨茹聽他這麼說,忍不住還是頂了一句嘴。
話音剛落,顓頊便低沉笑開了:“你不會的。聰明如你,怎麼會把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放過。讓我死,隨時都可以。可是將這個機會用在這上頭,太不划算了,你說呢?”
“你說得對。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爲什麼不願意再回到宮裡,那麼我便說與你聽吧。”張雨茹低着頭沉默許久,再擡起頭來時,已然下定決心,堵上這一把。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顓頊聽了她的話,似乎很滿意。下一秒,他便直起身子來又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坐下:“來,讓我聽聽你的憂心之事吧。長夜漫漫,也好讓咱們有個寄託不是。”
“若我說了,之後的那個要求,你可不要反悔。”張雨茹慢慢從牀榻上下來,光腳站在地上,冷冷地瞧着這如鬼魅一般的人。估樂央亡。
“那是自然。”顓頊上下打量着面前這個清冷的女人,眼中帶着些複雜的情緒,如是說道。
……
是夜,御書房內,宇文端化還是在批閱奏摺。突然,他手中的硃筆微微一頓,這才又重新行雲流水地寫下批註:“你今日怎麼來了,朕不記得,朕有傳召過你。”
“你不是想要知道她最近如何嗎。我是帶她的消息給你的。”隱在黑暗裡的人如是說着,帶着些諷刺的表情瞧着勤於國事的年輕皇帝。
“……她。”宇文端化聞言一怔:“她最近可還好。”
“大病了一場,不過身子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神秘男人話鋒一轉,就像是在逗弄一隻小白?一樣欣賞着宇文端化千變萬化的神情:“但是,她好像不想再在宮中當差了,你那個好母親,還有那個好表妹,絕非善類。”
“朕知道。可是卻沒想到……她們竟然把她逼迫成這般田地。”宇文端化皺着眉頭,不知是在不滿男人的大逆不道,還是在爲母親對張雨茹做出的事情痛心疾首。
“呵呵,依在下看,皇上您纔是讓她萌生去意的罪魁禍首。”說着,他的目光便掠到了宇文端化的腰間,果然見那別緻的玉香囊正掛在他的腰帶上。仔細去聞,竟然還能聞到些許茉莉花的味道:“勸皇上一句,若是想要她留在宮裡,且守住你想守住的秘密,還是不要太放縱了你的情感比較好。”
“你是什麼意思。”宇文端化面色一冷,終於還是被男子這陰陽怪氣的腔調給刺痛了:“朕已經離她遠遠的了,你還想如何。”
“是嗎。”男人撇了撇嘴,扔下一句話轉頭便走:“你隨身帶着的那個玉香囊可不是這麼看的。還有你的那個相中了玉香囊的表妹,更不會這麼看吧。”
“……你說什麼?”宇文端化聞言一驚,霍地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她今天問我了,想知道你對她這些莫名其妙的曖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我該怎麼答?”男人見他追了過來,回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瞧着宇文端化,其實答案已經在他心裡,可是他卻偏偏不想說出來。
雖然現在他是在爲這個男人做事沒錯,可是因爲前塵往事,當他瞧見宇文端化臉上痛苦的表情時,他還是會有些許暢快。
“不,你不能告訴她那些。你若告訴了她……她該如何自處!”宇文端化搖了搖頭,死死盯着那個總是身穿黑色,在宮殿之中來無影去無蹤的人。
“她該如何自處。世態炎涼,人情涼薄,她早就已經嚐盡了。我想告訴她,也不會怎麼樣吧。”男人說道這裡,忽然笑了笑,看得宇文端化身上一陣寒冷:“你倒是不用擔心我了,我是有分寸的。可是你那個愛你愛到骨子裡的表妹有沒有分寸,我可就不清楚了。你還是盯緊她點比較好,說不定,她已經開始下手了。”
說着,男子便對着宇文端化行了個禮,再次退進御書房的那個密道入口裡。宇文端化怔怔地瞧着她,直到御書房裡的一切都恢復常態,他都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