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綰在錦瑟的帶領下,一路行到了雎鳩宮門口。前腳剛踏進宮門,她便有些後悔了。即便,這是她再三猶豫之下做的決定。她也隱約覺得。自己這一次似乎錯得有些離譜。
萬菁菁坐在涼亭裡擺弄着那些宇文端化最愛的茶道,擡頭見楊青綰轉身要走,也不攔着,只是輕飄飄地說道:“尉遲少夫人既然來了,怎麼卻不進來。喝杯茶再離開,也是好的。”
“……臣妾見過淑妃娘娘。”楊青綰身形一頓,知道這是萬菁菁在提醒自己。離開雎鳩宮的腳步終究還是頓住,乖乖地回到了萬菁菁的面前。
“怎麼樣?這茶不錯吧?”見到楊青綰乖順地端過那杯茶一飲而盡。萬菁菁笑逐顏開。脫俗絕塵的美貌。將這女人周身危險的氣息小心翼翼地包裹掩藏了起來。
縱使如此,楊青綰還是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些許不屑。
“不知淑妃娘娘找臣妾……是有何事託囑?”
“哎呀,你這話說的。本宮怎敢託囑德妃的嫡親妹子什麼事兒?再說了,雖然這將軍府中少夫人有二。可是旁人都清楚,真正得寵的。便只有一個。夫人您說是吧?”
萬菁菁這段話說得實在高明,三言兩語便成功挑動了楊青綰的情緒。只見楊青綰眼神一厲,雖然面上還是表現得雲淡風輕。心裡早就因爲萬菁菁的這幾句話而捲起了風浪。
“娘娘說笑了。真正得寵的,確實只有一人,但不見得便是臣妾。”楊青綰笑了笑,看似是推託之言,卻也是她的心裡話。
旁人或許不明就裡,可是明眼人卻應該察覺得到,她言語之中的無奈和不甘。
萬菁菁微微一笑,對此並不作答:“呵呵,或許錦瑟已經與夫人說過了吧。奉樂司之中有一女官請辭歸鄉嫁人,空缺出來的位置爲副五品司弦。聽說夫人對這掖庭女官職位很感興趣?便貿貿然來問夫人的意思了。”
“……淑妃娘娘見笑了,也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定是以訛傳訛變了樣,誤會了臣妾本來的意思。”聽着萬菁菁提供給她的位置,竟然是幾大司局之中居於末位的奉樂司之職,楊青綰本來便已經有些不爽。
再加上剛纔是被錦瑟半強迫給帶過來的,楊青綰回萬菁菁的話時,語氣便已經變得不客氣了些。錦瑟本來以爲,以楊青綰這樣的態度,定然會惹惱喜怒無常的萬菁菁。
可是萬菁菁今日的表現卻大大出乎其意料之外。自始至終,萬菁菁臉上的笑意便一直沒有退卻過:“怎麼原來夫人是看不上這女官職位的嘛?想來也是,奉樂司所做的事情,確實也有些上不得檯面。那司局裡也從來沒有權貴門閥的千金當差,從來都是削籍的貧賤之人罷了。夫人去那兒,並不合適。哎……說來你也是苦命,若不是之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說不定這掖庭之中的四品女官的職位,你也是當得的。”
說罷,萬菁菁便低頭喝起自己的茶來。可憐楊青綰在那兒氣個半死,卻一句反駁的話都不能講。
“……娘娘客氣了。”她臉色白了又白,深吸了一口氣後便想着如何儘快脫身:“女官之事,多謝娘娘關心。只是那都是臣妾的豔羨之語,被娘娘知道了,真真汗顏。不僅如此,娘娘還爲青綰的事情操心,青綰……實在是慚愧至極。”
“哪裡,不過是些舉手之勞。”萬菁菁聽完了楊青綰的客套話,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待到楊青綰再有離去之意時,她也沒出言挽留,便由得她去了。
錦瑟見到楊青綰負氣離開,滿心疑惑地看向萬菁菁:“娘娘……您這是……”
“你是不是以爲,本宮叫她過來,是真打算拿女官的職位跟她做交易。”萬菁菁擡手,行雲流水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茶水泛着溫暖的青綠色,氤氳霧氣,冉冉上升。萬菁菁含笑看着那杯茶,似乎這楊青綰就是這杯中茶水,被她侷限在這蝸角距離之間,任她拿捏。
“奴婢愚鈍。”錦瑟低下頭,委婉地默認了萬菁菁的猜測。
“哼。她這心比天高的性子,一個司弦又怎麼能夠滿足她?不過,一個司弦的位置,卻可以讓她義憤填膺,心中不平上好久。如此一來,張雨茹的日子……怕是會難過了。”
說到這裡,萬菁菁脣邊的笑意更是明顯。
“娘娘英明……”錦瑟爲這一招借刀殺人的計策暗自心驚,一層薄汗便泌上了額頭。
“張雨茹啊,你莫怪我。要怪,就怪你是張家人。要怪……你就去怪皇上,對你青眼有加吧。”萬菁菁對着那杯茶水輕聲呢喃着,突然她眼睛一眯,擡手便將杯中茶倒進了一旁的湖泊之中。
……
楊青綰憋了一肚子的氣回到了楊府,楊言初正在書房中擬奏摺,突然一陣吵鬧聲傳來,就見到楊青綰怒氣衝衝地出現在了她的房門口。
“爹!”楊青綰見到父親之後,心裡一委屈便哭了出來。
她這樣的表現,把攔她的老管家給嚇了個不輕,張口剛要解釋,養言初便發話了:“你們都下去吧。”
僕從們聽了,如臨大赦一般魚貫退了出去。頃刻之間,本來安靜的書房,除了楊青綰的抽泣之聲,便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響:“說吧,又回孃家來是做什麼。”
“爹爹怎麼這麼對女兒說話?莫非爹爹也覺得綰綰人丟大了,是楊府之恥,不想見到女兒了?既然如此,女兒還不如死了的好。”楊青綰越想越悲,竟然又要尋死覓活。
楊言初頭疼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煩躁地說道:“這不是尉遲府,你別來尋死覓活的那一套。除了讓你父親母親舊病復發,起不到一點作用!”
被這麼一呵斥,楊青綰果然就不做聲了,只是坐在書房裡不停地嗚嗚哭泣。揚言初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步,這才稍稍平復了些許情緒問道:“說吧,你這次又一個人跑回孃家,是有什麼事兒?”
“……沒事!綰綰只想問父親一句,是不是在父親心裡,綰綰也是比不過那個張雨茹?”楊青綰本來想將自己在萬妃那兒受到的委屈一股腦地給倒出來,卻又怕父親責罵她去了萬家人的地界,便只好將一肚子的怨氣苗頭指向了張雨茹。
“你這話是從何說起?”楊言初又好氣又好笑地問她:“她與我非親非故,我爲何要拿她與你相比。到底你是我女兒,還是她是我女兒?”
“這句話,綰綰也想問父親。”楊青綰說到這裡,突然站起身來,眼中盡是狠厲之色:“父親不是說張家此次在劫難逃,上上下下無一人倖免嗎?爲何他們家只是被削爵貶籍而已,她父親母親,甚至包括她張雨茹自己,都毫髮無傷?”
“……有人有意保他們家,你看不出來嗎。”楊青綰說的這件事,也是楊言初的一塊心病。每每細想,他都會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你是沒見到當時三堂會審張家,滿朝文武,幾乎一半的開國元老都聯名上書保張子庭的性命,首當其衝的就是你夫家!”楊言初氣急敗壞地指了指自己的女兒。
綰綰身子往後縮了縮,父親的一番話,讓她不由得想起尉遲璟近日對自己的冷淡態度:“父親……您說怎麼辦啊。那張子庭一日在這人世上,我就一日不安生!我要看到張雨茹生不如死!父親,您可一定要爲女兒做主……將她付諸在女兒身上的苦難,加倍奉還啊……”
楊青綰哭得期期艾艾,楊言初皺着眉頭看着他,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張家人在世,確實對我們來說是心腹大患。可是……在他們去西疆的路上,一直有人暗中照看,我根本就下不了手。女兒,咱們稍安勿躁,靜觀其變。小不忍則亂大謀啊。”估扔介弟。
“……女兒知道了。”楊青綰張了張口,本來還想再鬧。可是眼看着楊言初已經發了脾氣,也只好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