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茹默默地聽着,不甚唏噓。待楊青璇說完了,她才慢條斯理擡起頭來,看了對方一眼:“你要那樣處置。按照令妹的性子,定然是不願意的。若是她願意……尉遲少將軍離開之後,她便應該有所動作了纔是。”
“管不了那麼多了。莫非還讓她繼續這樣,然後讓楊家人都陪着她一起提心吊膽不成。”楊青璇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說給張雨茹聽,卻更像是在說服自己:“眼看着她下個月就要臨盆,這件事,絕對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可要想好了,這一步只要跨出去了,就沒有回頭路走了。這件事情……旁人早晚也都會知道。”張雨茹見楊青璇心意已決,也沒再說什麼。話鋒一轉,便落到了別的事情上:“對了,你不在這幾日。雎鳩宮那兒倒也還平靜。不過,聽說淑妃的身子骨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離地下牀了……估摸着,咱們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吧。”
“怎麼?她是有所動作了?”楊青璇眉間一動,輕聲問道。
“正是因爲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才覺着蹊蹺。”張雨茹一邊說着,一邊支起身來。將那一碗香氣撲?的燕窩捧在手裡,輕輕舀着碗裡的湯水:“你與她是同一年進宮的,應該比我還要了解她的個性。萬菁菁經過此事之後。還能如此冷靜,反倒是讓我無法心安。”
“……這就說明,她還在猶豫。”楊青璇沉思良久,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說道:“怕是分不清你與我,到底誰纔是殺害她可憐孩兒的‘罪魁禍首’了吧。”
“又或者,她一早就認定了是我,只是現在還對我有所顧忌……”張雨茹說着,伸手溫柔撫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不得不說,朱綺羅的這一招一箭雙鵰,果真是深謀遠慮……”
“事已至此,咱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這樣的局面委實可笑,明明是兩個無辜的人,卻不得不防患於未然,以免他人經不起挑撥,中了借刀殺人的計策:“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旁的便先不要想了。”
“慢着。”見楊青璇起身要走,張雨茹輕聲喚住了她。楊青璇聞聲回頭,正好見到張雨茹從懷裡拿出一枚做工考究的白玉玉佩:“你忘在我這兒的玉佩,究竟想要幾時才取回去?”
“你……你不需要知道那些事情了嗎。”楊青璇一愣,硬是壓住了自己想要一把將之攥在手裡的衝動。
“你現在不會說,並不代表以後不會說吧。咱們二人現下是一條船上的人,莫非我還怕你跑了不成?”張雨茹笑了笑,手一甩,便將玉佩扔到了楊青璇的懷裡:“拿着吧。讓它呆在你的身邊,本身也是端木大哥的遺願纔是。”
“……謝謝。”楊青璇的脣微微顫了顫,猶如風雨中飄搖無助的嬌嫩花瓣。她緊緊將那白玉蘭抓在手裡,似乎是想要那花朵的形狀永遠鐫刻在她的手掌心裡一般。
張雨茹點了點頭,縱然楊青璇對於往事隻字未提,她還是就這麼放她走了。
“到頭來,你還是什麼都沒能讓她說出來。”端木涼的聲音忽然在這空曠無人的臥室裡想起。剛開始,張雨茹的背脊還有些僵硬,不過是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緊繃的神經便立馬鬆弛了下來。
“說了又如何。不說又如何。你我都知道,就算她現在什麼都說出來,也沒辦法改變過去分毫……無非是讓她把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再經歷一遍罷了。”張雨茹一邊說着,一邊轉過身來看向端木涼:“大哥,你說是不是。”
關於這個問題。端木涼並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而今都放在了張雨茹那個已經顯懷了的肚子上:“你身子可還好。”
“很好。得虧了大哥悄悄送了那張紙條給我,不然……這肚子裡的孩兒還能不能安然活着,都是不可知的事情了。”張雨茹現在對端木涼的感情是極其複雜的,有擔心,有感激,也有無奈。
只有真正經歷過國仇家恨的人,才能夠明白勸說一個心懷仇恨的人放下屠刀、立定成佛是多麼難的一件事情。在血海深仇面前,只要當事人不願意放下,任何的遊說都將是這個世界上最爲蒼白無力的字眼。
“這事兒,你不用謝我……你應該怪我。”端木涼沉默良久,向張雨茹說了這樣的話,算是道了歉。
“我想,你應該道歉的人並不是我。”張雨茹嘆了一口氣:“朱綺羅要陷害於我不過是臨時起意,其實她原本想要一箭雙鵰一併拉下馬的人本不是我……而是,她。”
張雨茹沒說出這個女人的名字,可是端木涼卻立馬明白了:“什麼?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雖然我也不明白爲何楊青璇會成爲皇后打擊的第二目標,我也不清楚爲什麼她突然又打算將我作爲替罪羊……可是,那一天所有的菜餚裡都有松露,便是最好的證據。你與她相處了這麼久,應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吧。”
此時此刻,端木涼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雖然他一直沉默不語,但是張雨茹卻很是篤定,他在無比認真地聽着自己對於這件事情的分析,甚至於在推敲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句。
“我早就說過,你與朱綺羅合作,便是與虎謀皮。早晚,都會要殃及池魚。若是你不在乎她的死活,你大可以這樣繼續下去。”
“誰說我在乎她了。她是楊家人,僅此而已。”端木涼說出來的話越是冷血無情,張雨茹便越是覺得心疼。
她本想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直指他的真心。最終,她卻還是什麼都沒有做。無奈之下,她只能像是賭氣一樣坐在一邊,不再去看他:“那你便繼續去做你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就是了,何需來我這兒?”
“……今日,本來便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端木涼輕輕說道,聲音不大,說出來的話卻叫張雨茹身子顫了顫。
“以後……便不來了嗎。”出乎意料的,她表現得很平靜。
雖然端木涼覺得有些失望,卻也欣慰:“嗯,以後,我與你再無瓜葛。”
“大哥,若是大仇得報,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以後啊……”端木涼擡頭長嘆了一聲,又帶着些許笑意看向張雨茹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等到大仇得報的那一天,再想。就此別過,你……今後便是一個人了,多保重。”他討私號。
“大哥!”張雨茹一愣,因爲這一句話,撕心裂肺地疼。
端木涼這一轉身,走得太過決絕。等到張雨茹趕到的時候,他早已經消失在密道之中,並順手將鑲嵌在書櫃隱秘處的那個機關鎖也一併毀去了。
“大哥……”張雨茹怔了怔,忽然覺着肚子有些疼。迫得她先坐在了一邊平復情緒。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暮然突然進來了,見着張雨茹坐在書櫃一旁發呆,心裡便有些奇怪:“娘娘,您怎麼了?”
“哦,沒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張雨茹搖了搖手,又是擡頭看了那書櫃一眼。
而今,它果真是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書櫃,再也不會成爲她的寄託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