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之上看着窗外的風景, 熟悉而又陌生，秀女所住的院子已然換了一羣人，宮中悄然無聲, 淑妃中毒而亡, 皇后被廢最後自盡與冷宮之中, 種種事件似乎在這個冰冷的皇宮留下了一絲陰霾, 只是這個太過尋常了, 沒有哪一個皇朝不在這皇宮之中留下些許無辜冤魂的，這個由生命奠定的地方，任何地方都充斥着殺機, 任何地方都充斥着算計，步步驚心。
“公公, 皇上在什麼地方？”
“隨我來便是。”公公在前面帶路, 子悠跟在其身後, 走出幾步竟然是看見了匆匆走過的六皇子。其實自當初搬出六皇子的院子之後便沒再與他見過，此時看來他已經長高了許多眉宇之間也多了幾分英氣, 他在走過子悠身邊的時候微微停了下來，看了一眼子悠之後蹙了一下眉後又匆匆而走。
“小姐這邊請。”公公是以了一下，子悠便走了進去。
一走進去，子悠便看到了坐在庭院裡發呆的陶黎，此時的他已然和當初離開時不同, 他似乎在這一年之間悄然老去, 白髮橫生夾雜在灰暗的頭髮之中讓人頓生感慨。滄桑在他的臉上埋入痕跡, 他再無神采的眼眸在掠過子悠的時候稍稍起了一絲光芒。
“笑兒見過皇上。”
“起來吧。”陶黎比了個手勢便讓身邊的人退下了, 他指了指身邊的座, “過來，座朕身旁。”
“是。”
坐在陶黎的身邊, 子悠見他不說話自己便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着看着院子裡的樹蔭隨風搖擺。這裡是離當初淑妃的華漢宮不遠的一處院落，雖然小，但卻很是齊全。
“你知道麼，這是朕當初和淑妃相遇的院子。”陶黎伸出了手指向了一旁的小池，“那時候淑妃在玩水，像個剛剛落入凡塵的天仙。”說着他又扭頭看向了子悠，眼中竟是格外明亮的光彩，“你知道麼，那時候朕在心裡想非卿不娶的時候，她竟然皺着眉伸出手點着朕的鼻子大罵了起來，說朕是個狂妄之徒。”說畢，他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一刻，子悠似乎看見了最最真實的他，退去了皇帝的外衣，退去了所有的武裝，他便是真真實實的一個年老者，在這一方安靜的院子裡，懷念着自己深愛的人。
“那皇上一定嚇了一跳。”
“當然，我當然嚇了一跳，可是也就在那個時候我更加確定我喜歡她，喜歡她嬌嗔的樣子，喜歡她皺眉頭的樣子。”
看着陶黎帶着笑意看着院中的景物，子悠也漸漸地笑了起來。他應該是真的愛着淑妃，不然也不會在過去了幾十個春秋之後，在斯人故去之後，靜靜地將腦中的記憶展現開來。
“當初她是作爲一個嬪妃進宮的，朕沒能給她一個新婚大禮，那是朕欠她的，一直欠着她，竟然到她閉眼的那一刻也沒能給她。”他帶着微紅的眼眶看向了子悠，“朕欠她太多，所以一定會滿足她最後的心願——讓檬兒登上皇位！”
看着他的眼睛，那深深的執念讓子悠心中一動。他和淑妃之間的情感是否維持着當初的模樣，進宮數載即便是當初的純真少女也不可能再純真了，那麼他們之間的情感呢？當初可以指着皇帝鼻子說他是狂妄之徒的小姑娘已經成了淑妃，是僅次於皇后的淑妃！她要保全自己的位子，她要得到更大的權利，她和皇后相對抗，匍匐於腳下的嬪妃有多少，誰又數的清。那份純真的情感，是不是已然在她走出這個院子，在她知道他是皇帝，在成爲淑妃的那一刻便消失殆盡了。
子悠的眼中劃過一絲悲切，她不希望事實是這樣，她希望淑妃和麪前的皇上之間的情感是詩人追尋一生都可能難以覓得的真愛，她真的希望。
“朕知道晗墨他讓月寒山莊的人幫你解了蠱毒。”陶黎悄然出聲。看着子悠略有驚詫的神情，他又繼續說道，“朕答應過他不會再控制你，只是……朕希望你能幫朕讓檬兒榮登寶座。”
“我……”
“朕是真的，不想再一次負了淑妃的心願。”
只是那樣一句簡單的話卻是讓子悠心中一動，原來身爲君王的他只爲不負一個心願便可以如此，竟然可以如此……驀然頷首輕輕地點了點頭，“好，我會的。”爲什麼突然就心軟了，只是因爲他是陶黎哥哥麼？只是因爲他有着一張陶黎哥哥的臉麼？還是說因爲……他的執着，那份她可能都無法擁有的執着？
當子悠走在熟悉的宮道上是，之間與那凹凸起伏的牆面相觸碰，似乎可以喚醒記憶。當初，當初她在這裡走過的時候，那個時候身邊……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她愛着的人陪伴着。那時候窩在晗墨哥哥的懷裡，他寬大的手就拖着自己的身體，在寒冷的冬季，向她傳輸着暖暖的熱量，那時候只需要在他的臂彎之中，那麼堅實的臂彎將她緊緊圈牢，那時候……就好像什麼也不用懼怕一般。
而現在……
“莫小姐，莫小姐。”子悠驀然轉身，竟是看見了身穿棗色紗衣的婢女追了過來。
停下了腳步，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
“我是青妃的貼身婢女，娘娘有請小姐。”
青璇？她找自己做什麼？當初要說的不都說過了麼，現在如此明目張膽地來找她也不怕招來各方猜忌。跟隨在那婢女身後，穿過了一個院子，子悠便站在了一方院子前，仰頭一看“青嵐宮”三個字很是耀眼。
“小姐這邊走。”
走進了院子，從格局上來說，這裡和華漢宮並沒有什麼大的差別，過了長廊之後便是大堂。跨步進去便看見了身披錦衣的青璇高高在上，此時的她退去了當初的青澀，眼眉之間已然有了淡淡的傲氣。子悠淡然一笑，皇宮真的是一個改變人心的地方，心中不禁頗感惆悵。
“你們下去吧。”青璇揮了揮手，便遣退了身邊的人，她慢慢地從遠處走來，最後站在了子悠的面前，“好久不見了。”
“恩，好久了，已經有五六年了。”
那被抹紅的長指甲在子悠的面頰上流轉，她頗具妖媚的鳳眼在子悠看來帶着微微的無奈，竟然已經這麼多年了，那時候也算要謝謝你。”
“呵呵。”子悠心知肚明地笑了，謝她做什麼？其實以現在的青璇來看，當初的一切已經在明顯不過了吧。“你根本不用謝我。”
“無論怎樣，也是有了你我才坐到現在的位置。”青璇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子悠便順勢坐到了一邊。
“你找我來做什麼？”
“我……我只是好奇，你這麼做的目的？”
什麼目的？殺淑妃，陷害皇后的目的麼？子悠扭頭看向了屋外的風景，“什麼目的不目的，你現在能坐到妃子這位子不就好了，管他什麼目的不目的的。”
“也是。”青璇細細地打量起子悠來，“其實你不止十六歲吧。”
“呵呵。”她其實已經三十幾了，穿戴着這個十幾歲的皮囊遊蕩於此，想到此，子悠自己淡淡地笑了起來，“青璇姐姐到底想說什麼呢？”
“呵。”見子悠沒有回答青璇倒也沒再說什麼，而是端起了旁邊的茶喝了一口，“其實姐姐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能永遠擁有那枚鳳印，妹妹既然這麼足智多謀不如幫姐姐一把吧。”
擁有鳳印？是想當皇后吧。此時魅歌和青璇兩個人的鬥爭已經是衆人有目共睹的了，只是可笑的是，當初明明相互扶持的姐妹現在成爲相互對抗的敵人，這樣的情形看的真的讓人覺得分外可笑。而她……子悠看着青璇驀然一笑，果真多年宮中的經歷讓她成長了許多，竟然還學會了要挾。要以當初她出謀劃策害死淑妃和皇后的事情來要挾她麼，可惜她是不受威脅的！
淡笑地站了起來，“妹妹才疏學淺，不知道姐姐再說什麼，只是希望姐姐知道，我們暫時還站在一條船上，若船沉了，誰都活不了。”說完便走了出去。
當初淑妃和皇后之爭最後得了個兩敗俱傷，不得好死，現在的皇后之爭……子悠扯出了一個笑，現在的皇后之爭，只怕也不會安寧。
美目微眯，想要要挾自己，你還不夠格吧。
慢慢地踱出了青嵐宮，子悠轉身便朝另一邊走去。與其讓她在那裡影響到自己，不如……讓人把這個大患除去吧，如此便再也不會知道當年的事情了。
“你是何人？”
“我是莫府小姐莫笑，找梅妃娘娘有事詳談。”站在宮殿之前看着屋檐之上耀眼的琉璃瓦片，子悠嘴角的笑容從未淡去過。
“娘娘請小姐入內詳談。”
焚香醉人，子悠看着不着絲毫妝的魅歌懶懶地靠在軟榻之上，修長的指只是指向了旁邊的位子。
“你來找我做什麼？”
看着毫無神采慵懶的魅歌，子悠驀然想到了當年她懷孕的時候，那時候的她年輕並且有着無限的寵愛，此時……她有着什麼？
“我只是來看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