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遊樂場逛下來,馮珊珊累得滿身大汗,三人在湖邊長廊的茶座坐下。陳燕脫掉女兒的裙子,只留個小褲衩,用紙巾一一擦拭額頭、脖子和胳肢窩的汗水。
馮珊珊沉浸在興奮裡,紅撲撲的臉蛋透着光澤,“媽媽,過幾天我們再來。”
“你要是在學校表現好,放假就帶你來。”陳燕拿起桌子上的茶墊圍着女兒輕輕扇起風。
累極的馮珊珊在徐徐微風下開始眯眼,陳燕將幾張椅子拼搭一起把女兒的頭擱在大腿上溫柔地說:“睡吧,一會媽媽和你乾媽走的時候叫你。”
馮珊珊左右瞧瞧,禁不住瞌睡蟲的勾引,像小貓一樣貼着母親的大腿緩緩進入夢鄉。
張華降低聲音打趣:“你看你,把你家小公主伺候的比老佛爺還老佛爺。”
陳燕把裙子蓋在女兒身上,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還是那句老話,等你當媽了就知道,孩子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能不愛着嗎?”
張華摸摸胳膊大驚小怪,“哎呦,雞皮疙瘩都起了,別在我面前展現母愛的偉大,珊珊還是我的乾女兒呢。”
陳燕看着女兒徹底入睡,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也該定心找個對象結婚了。不說別的,光是以後大齡產婦生孩子都很危險。你總不可能一輩子不結婚,不要孩子吧?解姨前兩天還給我打電話訴苦。”
張華眨巴眨巴眼,“怪不得好心喊我出來,既要給你女兒當保姆,還要幫我媽做說客?”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你知道我們是爲你好。”
“你以爲結婚是買衣服,說買就買了?起碼我也要王八看綠豆,挑個瞪對眼的吧?現在又不是解放前,還得靠男人養活。要是爲了結婚而湊合着結婚,沒有感情基礎的話,”張華打了個寒顫搖搖頭,“想想都可怕!”
陳燕被張華誇張的表情逗笑,“叫你結婚又不是叫你去死,搞得這麼痛苦。”
“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嗎?都進墳墓了不跟死一樣?”
“別跟我貧嘴,什麼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難道中國十幾億人口都死了?說話沒頭沒腦的。”
“你咋跟我媽似的,果然當了母親的女人都不一樣了,典型的中年婦女症候羣!”
“什麼中年婦女!”陳燕的眼睛變得惡狠狠,像刀子射來。
嚇得張華馬上改口:“我說我媽是中年婦女,你還是那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燕大美女。”
“美女?哼,現在是人不是人都叫美女,我們都是奔三的女人了,還以爲是十七八、九的小姑娘?”陳燕的聲音帶着淡淡的落寞,“現在婚也結了,孩子也這麼大了,美不美也就那樣了。”
年華似水,昭華易逝是每個女人的心病,張華和陳燕也跳不出這個圈子。兩人默默注視着沒有波瀾的湖面,潮溼的空氣夾雜着夏日特有的悶熱讓人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半響,陳燕遲疑不決地問到:“你不結婚是不是因爲他?”
“他?哪個他?”
“那個當兵的。”
“那個人?我早忘到爪哇國去了!”張華笑得有些無可奈何,曾經以爲刻骨銘心的愛情被幾年時光沖刷的連那個人的模樣都快記不清楚。
很老套的一個愛情故事。張華在另一座城市讀大二的時候,同學給介紹了一個同鄉讀軍校的男孩。那男孩很陽光,再加上一身軍裝英姿颯爽,當場就征服了情竇初開的張華。兩人很快陷入愛情裡,男孩常常違反校規偷跑出來陪張華逛街,每逢週末張華更是趕到軍校附近的招待所待上兩天,只爲見男孩一、兩個小時。不能相見的日子裡,兩人的短信、電話從不間斷,爲此還專門辦了兩張電信情侶卡。寒假期間,男孩還從老家趕到張華的城市,特意在情人節那天送上一束豔麗的紅玫瑰……
張華覺得世上最快樂的人莫過於自己,並且把這種幸福分享給陳燕。最重要的是必須把陳燕拖出來當“擋箭牌”,要不怎麼招架得住老媽對女兒天天往外跑的審問?
大四下半年開始實習找工作的時候,男孩漸漸和張華疏遠起來。敏感的張華跑到軍校一問,才知道男孩已經和本校一個女生交往了半年。
禁不住同鄉龍捲風般的譴責,男孩道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軍校不比其他學校,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可以另行擇業。讀軍校就等於已經在部隊上服役,如果沒有關係,學校分配到哪個軍區,學員就必須去報到。分到好的部隊上固然高興,如果分到西藏、新疆那也只能認命。據說男孩現在交往的那個女孩的舅舅好像是北京某部隊的後勤部長;據說男孩和他的新女朋友都已經找好關係要分配到北京;據說調令過一個月就會下來……
面對強大的競爭對手,張華毫無抵抗能力敗下陣來,在拿到畢業證的當天就如倉皇的鴕鳥跑回自己的老家療傷。
陳燕見證過張華的戀愛,掩護過她的地下活動,陪同她走過難堪和痛苦的歲月。都說初戀是女人最難忘的愛情,陳燕以爲張華這些年不願意談戀愛是還沒忘記那段揪心的回憶,是故如此一說。但是張華的回答居然是“早忘到爪哇國去了!”這讓陳燕十分納悶,她忍不住好奇地問:“那你幹嘛不再談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