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太陽最毒辣,張華和小黃一起把擺在外面的花架往室內挪。
小黃是個22歲的農村姑娘,圓臉、大眼、個子不高,微微卷曲的黑髮攏在腦後,紮成馬尾,輕巧地垂掛着,鵝黃色短袖T恤的下襬掖在淺藍色緊身牛仔褲裡。她說起話來又快又大聲,做起事來又麻利又快捷。可以感覺到,這個姑娘的身上充滿着青春的活力和蓬勃的朝氣。別看小黃是農村的,16歲就出來闖社會,最後學了一門鮮花包裝手藝,成了職業花藝師,經朋友介紹到張華的“花花世界”花店來幫忙。
當初張華做花店還是個門外漢,幸虧有經驗豐富的小黃指導,鮮花批發商也是小黃聯繫的人,在小黃的教授下,張華慢慢學會了鮮花包裝和插花藝術。幾個年頭相處下來,兩人雖然是僱主關係,感情卻勝是姐妹。
“花花世界”規模不大,整個門面大概有三十坪左右,隔成兩間。裡間專門堆放批發來沒拆開包裹的鮮花。外面簡單裝修了一下,左邊是一排梯式花架,整齊的羅列着插在花瓶裡的各種鮮花,供客人自行挑選。花架後面擺放着一張半人高的小圓桌,上面放着張華的筆記本電腦。右邊是幾個鐵箍成型的束花架子,擺放着當天包裝好的成品花束,方便送禮的顧客不用等候。束花架子後面是塊一米長的玻櫃,最上面兩層放着結婚喜帖和紅包,第三層放着鐵匣子,用來裝花店當天的營業款。正對顧客的牆上做了一面曲線形的貨物木架,擱着花瓶、瓷器。從花店門口到裡間門口,空出了兩米的空間,這樣既不會阻擋顧客的視線,又方便顧客可以近距離挑選喜愛的鮮花。
“張老闆,今天要花不?”送花的批發商肖老三一腳支在地面,一腳踩在電動自行車的踏板上,斜着身子杵在花店前的空地上。
張華沒搭理他,繼續給每朵鮮花噴灑清水,使它們看起來嬌豔欲滴。
小黃竄進裡間盤點數量,出來噼裡啪啦報了一大串:“小玫瑰來11扎,大玫瑰來4扎,康乃馨每種顏色來5扎,富貴竹來2扎……”
肖老三笑嘻嘻地從後座箱取出一紮扎鮮花:“小玫瑰和康乃馨可能不夠,你先拿其它的,不夠的寫在單子上我回去發貨。”
小黃很快清點好,把單子遞過去:“就這些,你快點送來。”
肖老三接過單子放進挎包,並不騎上電動車回公司取貨,反而對小黃擠眉弄眼,“我去耍下,一會就回來,幫我看下車。”
“我們等着要呢。”
肖老三捏着挎包向花店東面的綜合市場跑去,“不礙事,最多半個小時就回來,保證今天送齊。”
“不要臉!”小黃對着背影啐了一句,轉身把鮮花往裡間搬。
像肖老三這樣的人,張華打心眼兒厭惡,如果不是因爲花店的緣故必須和此人打交道,估計張華一輩子都不願意和這種人說上半句話。
農村裡的人一般不會直呼其名都是在排行前面加上姓,久而久之,別人只知道此人外號而不知其真名,所以沒幾個人知道肖老三的本名,都跟着衆人喚。聽說肖老三很早就在這個城市做鮮花批發生意,早幾年做生意的人基本都把錢攢下了,然而肖老三每天還是騎個破爛的電動車到處發貨。最讓人吃驚和神奇的是,他電動車後座上自建的那個超大的、違規的鐵皮箱子在大街小巷橫行了幾年居然沒有被沒收過。
張華曾經以爲喜歡跟花打交道的人必然帶點雅緻情趣,可是見到肖老三後大大顛覆了從前的想象。
肖老三又矮又瘦,黝黑的皮膚從頭裹到腳,臉上的皺褶使人看不清此人的真實年紀。一張嘴,滿口薰黃的板牙,渾濁的口氣迎面而來。此人還比較好色,老是用猥瑣的眼神偷偷觀察年輕女子,特別是看到衣着暴露的女人更是目不轉睛。
在婦幼保健院附近住上幾年的人都知道,綜合市場裡面有一排旅館和髮廊,聽說花幾十塊錢就可以享受“全方位服務”。肖老三就經常把他的電動車停在花店門口,跑去市場享受“全方位服務”。
這種人你要給他點顏色,他還真能蹭鼻子上臉。張華剛做花店的時候想着以後要長期和批發商打交道,俱是笑臉相迎。誰知此人眼光就時不時在張華胸前、領口打轉,嘴上還說些葷素不忌的笑話。張華惱得當場就想發作。
小黃走進兩人中間隔開視線,破口大罵:“肖老三,把你狗眼用貓尿洗乾淨,我們張姐不是你認識的那些髮廊妹……”
肖老三也不生氣,呵呵乾笑幾聲,搓搓滿是污垢的雙手,悶頭把鐵皮箱裡的鮮花抱出來清點。
那次張華讓小黃故意拖了幾天貨款,等肖老三再上門的時候眼睛也不東瞟西瞟了,本來就皺紋密佈的老臉更是擠成一張苦瓜臉,彷彿誰都欠了他錢(確實欠了他幾百花款),老老實實結完貨款後還主動殷勤地幫小黃把新批發的鮮花抱進裡間。
不過肖老三這個批發商還是有些優點,第一,他家批發的鮮花是全城最低價。第二,他家的貨量充足,各種各樣的花都有,而且每扎的數量一樣,不會短缺更不會拿些斷枝的充數。這是張華能一直在肖老三那裡批發鮮花的原因。
但是自從張華認清這是一個“色大膽小怕狗咬”的人物後,就再也不曾給他好臉色看。所以每次進貨的事情都交給小黃去處理。
肖老三倒是“能屈能伸”,明明認識到他的那些髮廊妹跟張華不是一個層次,知道張華看不起自己,卻對張華的冷淡視而不見。每次依然嬉皮笑臉來花店清算貨款,只是不敢再跟張華亂開玩笑,反倒是常常對小黃沒皮沒噪地亂喊:“小黃妹子,我去耍下,幫我看看車。”
剛接觸肖老三的時候,張華覺得此人怎麼這麼不要臉,連去那個都說得堂而皇之,見多了也就習慣了。沒有背景、沒有文化、只有點小錢的暴發戶通常都不會顧及什麼名聲、臉面,而是直接去追求最赤|裸|裸的原始慾望。這種感官享受是肖老三這樣的人對金錢價值的直接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