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婦幼保健院生孩子的產婦很多,張華進了大批康乃馨和劍蘭,每當是去看望產婦的顧客來買花,她都儘量推薦這兩種。雖然兩種花的價錢沒有百合、鬱金香昂貴,但是康乃馨是代表女性的神聖之花,劍蘭寓意健康成長、節節高升,最重要的是這兩種花無毒,對產婦和嬰兒沒有任何負面影響。
有些本來打算挑百合或者其他花的顧客聽張華這樣一說,也欣然接受,捧着包裝好的康乃馨或者插在竹籃裡的劍蘭高高興興地走進病房。
王東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間花店,他看到那個女店主正在給顧客熱心介紹幾種鮮花。這個女人很奇怪,沒有把最貴的花推銷出去,反而介紹一些很普通的種類。
聽了幾句后王東就明白,這個女人推銷的都是無毒的植物,她並沒有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是先考慮產婦的健康,看得出是個善良的女人。他忍不住脫口說到:“你對每個顧客都這麼用心,難怪生意很好。”
耳邊傳來時曾相識的聲音,張華擡起頭打量來人。
是上次買馬蹄蓮的男人,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和一條筆挺的西褲,緊貼的衣服把本來就很高的身材映襯出幾分消瘦。臉色有些蒼白,頭髮略微長長,下巴的青茬表明此人起碼有兩天以上沒有修飾邊幅,好好的眉頭被他皺成一個“川”字,眼睛裡還帶着幾縷血絲,彷彿遇到極大的煩惱。此刻他正用幽黑的眼珠與張華對視,“什麼花能讓人心情變好?”
張華從詫異中回過神來,拿起五顏六色的非洲菊,職業性的開口:“非洲菊象徵神秘、互敬互愛、有毅力、不畏艱難,而且多種顏色搭配能給人帶來明亮、輕快的感覺。”
“行,就它吧。”王東擠出一個笑容,付了錢拿着非洲菊匆匆離去。這個女人的眼睛清澈、明亮,彷彿有一種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把心中的秘密吐露。
真是個怪人,張華暗自嘀咕,這人的性子也太跳脫了,一會是高貴典雅的馬蹄蓮,一會是活潑輕快的非洲菊,她渾然忘記非洲菊是自己推薦出去的。
小黃湊過來,聲音裡帶着八卦的興奮:“張姐,你認識?”
張華搖搖頭,“買過一次花的回頭客。”
小黃失望地收回眼神,一點新聞都沒有,多無趣,她開始惡意猜測:“這人長的真不錯,就是太頹廢,估計跟他老婆吵架了,現在拿着花去道歉。你說他老婆會不會原諒他?”
張華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小黃,她佩服小黃強大的想象力,可是她不是那人肚子裡的蛔蟲,怎麼能回答出這麼深奧的問題?她無奈地攤開手,“我又不是他家親戚,我怎麼知道?”
小黃見她如此不配合,再也挖不出一絲一毫線索,只好悶悶不樂地跑到隔壁煙店門口和老闆娘探索起答案,不一會兩人就說得眉飛色舞,唾沫四濺。
張華看着兩人好像在“竊竊私語”,其實聲音已經大得自己都能聽見的時候,忽然就想起一本書裡說的話:一個女人等於500只鴨子,兩個女人等於1000只鴨子。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愛你,有沒有人曾在你日記裡哭泣……”張華拿起手機,來電顯示是大世界酒店的郭經理。她皺皺眉,把手機移開20公分才接通電話。
一個尖銳的女聲蹦出來:“小張,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啊?我這有急事呢,星期一下午兩點半有個會議在3樓紅苑召開,你提前過來佈置場地。”
“好的,郭姐,到時候我順便把上個月的單子帶來一起結了吧?”
“到時候再說。”
還沒等張華反應過來,那邊已經掛斷,她恨不得鑽進手機把對方拖出來揍一頓。大世界酒店每次用花的時候催得人毛焦火燎,結賬的時候卻像老牛拉破車——要多慢有多慢。明明說好一個月結一次帳,常常給拖到兩三個月,不是負責人不在就是財務部沒接到通知。張華就不明白,這跟酒店要的花款怎麼就跟從郭經理私人腰包裡掏錢一樣難。
郭經理是大世界酒店的人事部經理,40多歲的女人,無論冬夏都喜歡穿一套灰黑色的職業裝。她的臉跟她的衣服一樣,長年掛着灰黑色古板的表情,說話的時候總喜歡斜睨看人。張華還以爲她的眼睛有問題,不過有一次在酒店門口看到她和某領導說話謙卑的樣子,才知道有些人的眼睛會因爲不同的人產生不同的角度。
吃晚飯的時候張華對母親說:“媽,星期一我要和小黃去大世界酒店佈置個會議場地,你中午幫忙守下店,散花和成品花的價錢我給你寫在賬本上。”
“嗯,”解雲芳挑了一塊豬蹄放進女兒碗裡:“多吃點,看你最近又瘦了。”
張華看到是塊蹄尖忍不住樂了。小時候,母親不准她吃豬蹄尖,說豬叉叉要把好事叉掉,也不準吃雞爪,說寫字會抽雞爪瘋。可人就有個逆反心理,越不讓做的事情越想做,張華小時候沒少偷吃豬蹄尖和雞爪。她指着蹄尖故意挪揄母親:“媽,你給我挑的是豬叉叉,不怕把我好事叉掉?”
聽到女兒的話,解雲芳立刻風雲變色:“怎麼沒叉掉?要是不叉掉,你早就結婚。現在管也管不了你,也懶得管你。你要是懂事點,就不該讓我們操心……”
張華懊惱地戳着豬蹄,豬蹄都塞不住自己的嘴,幹嘛要提起從前的事。強悍的母親可是能把任何事都跟“結婚”兩字聯繫上,一句無心之過換來慘不忍睹的折磨。真是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直到張衛濤不忍看女兒繼續陷入水深火熱的困境,出言相救,“我要看法制報,你們小聲點。”解雲芳才意猶未盡地打住話頭。
張華向父親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逃難一般地竄回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