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人紛紛站起,向孫武打招呼,孫武也客氣的回禮。
“堯卿,這麼晚了不去睡覺,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打秋風也得在白天啊。”趙北迎上去,與孫武握了握手。自從九江會面之後,孫武就留在了軍中,不過不是加入了共和軍,而是打算跟趙北一同去漢陽接收兵工廠,以便弄到槍炮,帶回湖南支援共進會的起義。
“一來是向總司令道謝,你的那批槍炮對於湖南革命非常重要,我代共進會全體同志向總司令道謝。”孫武向趙北鞠躬,隨後又說道:“這二來嘛,是想請總司令開個路條,放我們過江,現在長江上封鎖的嚴,沒有路條,誰也別想過江。”
趙北沒有食言,一佔領兵工廠,就撥出兩千杆漢陽造步槍和五門大炮,交給了孫武,這一日來,孫武跑前跑後,總算是招募了幾百名湖南船幫的會黨,打算將這批槍炮儘快送到湖南。
“這麼急?不能白天再走?”趙北問道。
“從漢口方面傳來的情報,共進會已在昨日起義,湖南官府告急的軍報傳到漢口租界,所以不能等了,必須馬上去湖南,這批槍炮就是革命成功的保障,耽誤一天,湖南的同志就多蒙受一天的犧牲。”孫武說道。
要讓星星之火變成燎原烈火,就離不開各省響應革命。趙北急忙寫了張條子,蓋上那顆“先鋒官”的關防。由於這段日子急着西征,沒空雕刻新章,所以一直用得是熊成基交給他的這顆印章,不過剛纔兵工廠督辦劉慶恩已答應爲他刻一顆銅印,相信趙北很快就能擁有屬於自己的關防。
孫武拿了條子,稍微又客氣幾句,隨後匆匆離去。
趙北送他出門,望着孫武遠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良多,這些革命者的革命立場是堅定的,這一點歷史已經證明,如果能夠將他們收入麾下,未必不是自己的臂助,但問題在於,雖然趙北很誠懇的邀請孫武參加共和軍,甚至答應讓他做師長,但仍未將他拉過來。
現在這種亂局之下,人人都揣着自己的心思,趙北立志要改寫中國近代史,要甩開革命黨人自行其事,誰又能保證這個心思只有他趙北有?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個時代正是英雄豪傑輩起的時代,誰又肯落在他人後面?趙北不肯,孫武也不肯,熊成基、楊王鵬恐怕也不肯。
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也是一個英雄的時代,更是一個草莽布衣鯉魚跳龍門的時代!趕上了便青史留名,趕不上的就只能被歷史忘卻。
歷史只會給那些有野心的人以機會,如果成功的把握住這個機會,那麼野心就能變成雄心,梟雄就能變成英雄。
歷史由勝利者書寫,自古如此。
“我熟知歷史進程,又有一份小小的野心,歷史應該能夠給我機會,就看我抓不抓得住了。”趙北看着夜空中的幾顆朦朧星辰,在心裡悄悄的琢磨。
一陣冷風拂面,讓趙北一個激靈,拉了拉肩膀上的羊皮襖,正欲跨進門去,卻望見一人遠遠跑來,於是站定,等那人跑到司令部前纔看清楚,正是衛隊長田勁夫。
“司令,那活兒我幹不下去了,你還是另找人去幹吧。”田勁夫咧着嘴說道。
“怎麼?盛宣懷可是手無寸鐵,你都看不住?”趙北反問。盛宣懷押回來後,就一直關押在一間倉庫裡,由田勁夫帶人看着,不許他尋死,更不許他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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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知道啊,那姓盛的在屋裡又叫又罵,口口聲聲說日本人一定開炮,我在外頭聽着煩!如果不是司令的命令,我早一槍把他給斃了。”田勁夫解開衣領上的扣子,噓了口氣,又說道:“乾脆,拉到江邊,一刀砍了,給他個痛快!狗官,他怕洋人,以爲別人也跟他一樣怕洋人,日本人要敢開炮,老子們又不是沒有炮,幹它個痛快!”
“可不能砍!他是我的財神爺,用處大着呢!”趙北拉了拉羊皮襖。“走,咱們去瞧瞧那位財神爺。”
兩人趕去倉庫,在倉庫邊找了間簽押房,趙北在裡頭等,幾個提着馬燈的衛兵侍立一旁,槍上肩,刀出鞘,做出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片刻之後,田勁夫提溜着盛宣懷的衣領將他提到趙北跟前,馬燈一照,那張圓圓的胖臉滿是驚恐,這也可以理解,盛大人自從出道以來,哪裡見過這個陣勢?
趙北走近幾步,端詳着這個中國近代史上的名人。此人沒別的長處,就是會做買賣,而且是一邊做官一邊做買賣,堪稱中國近代官商第一人,和當年的“紅頂商人”胡雪巖不同,胡雪巖的頂戴只是個榮譽頭銜,而這盛宣懷是正兒八經的大清朝廷命官,而且,歷史上的那場“辛亥革命”的第一把火實際上就是他點燃的。
“盛大人,最近幾年買賣可好?”趙北問道。
盛宣懷冷哼一聲,並未作答,擡手理了理衣領,又拉了拉辮子,已恢復了幾分鎮定。
趙北見他不說話,笑了笑,又說道:“盛大人消息靈通,想必已知道鄙人的綽號了,沒錯,我就是‘抄家狂’,尤其喜歡抄滿清狗官。當然,我的消息也是很靈通的,至少我知道,你的綽號是‘北洋財神’,袁世凱的北洋的拳頭,你就是北洋的錢袋,當年李鴻章提拔你,只怕就是看中了你的‘財氣’。”
“哼!少廢話!盛某深受國恩,絕不附逆!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要殺要剮隨你便!”盛宣懷一副輕蔑模樣,但那不停抖動的小腿還是暴露了他的恐懼。
趙北望着盛宣懷,挪着腳步,圍着他緩緩繞了兩圈,然後不緊不慢的伸出右手,豎起兩根手指,挑到盛宣懷眼前,慢吞吞的說道:“二百萬,一口價。”
“什麼?”盛宣懷看着那兩根手指,弄不清楚對方到底在說什麼。
“贖身銀,二百萬銀元,不還價。”趙北將那兩根手指來回晃了晃。“十五天內,將二百萬現大洋放在我的面前,我就放你走,不然,你就爛在這裡吧。考慮到你短時間籌集不到那麼多現銀,這個價格很公道哦。”
“你……你是在綁票!果然是流寇!土匪!強盜!”盛宣懷半天才回過神來,嘴裡大罵,但心裡卻鬆了一口氣,只要對方肯收銀子,一切好商量,怕就怕對方上來二話不說,拉出去就是一刀,那可就真對不起他這顆大好頭顱了。
“強盜?土匪?嘿嘿,沒錯,按照綠林行話,這叫‘拉肥豬’。”趙北冷笑,收回手指,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然後“啪”的一聲將那張紙拍在身後的方桌上,呵道:“誰是強盜?誰是土匪?盤剝黎民,損公肥私,荼毒天下!這種人纔是強盜,土匪!我不是在綁票,我只是在替天下百姓討還公道!就算我是在綁票,可也比你喪權辱國好得多!”
“你……你胡說!”盛宣懷又開始哆嗦起來,這頂帽子實在太大了,饒是他現在官居二品,也是戴不起的。不過,他確實也沒什麼可辯駁的,因爲他已經看清,趙北摸出來的那張紙不是一般的紙,而是那幫日本人擬定的“漢冶萍收購章程”,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怎麼會落到這個反賊頭子的手裡,但很顯然的一點是,那章程裡的任何一條泄露出去,都會引起國人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