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週二,因爲一隊明天要打主場比賽,所以下午只安排了輕度訓練,然後就像以往一樣,讓我們和一隊打一場訓練賽。我們的角色自然是陪練,大家在場上都懶洋洋的,有的時候明明能搶斷,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過去了,這個放過去,那個也不能攔,都是一隊的,讓這個不讓那個,不是明擺着對人家有意見麼?這樣惡性循環下來,造成我們二隊整個就是兩個字:潰敗!經常被人家打成篩子。
然而今天情況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這是老大進隊後第一次打隊內比賽,也是第一次有機會被主教練老金近距離觀察,其實我們都知道,就算技術再好,能力再強,沒有鈔票照樣白搭,只是老大似乎還不明白,所以表現得格外賣力。結果,打前鋒的老大一個人把一隊的那幫“後防擎天柱”們搞得人仰馬翻,半小時工夫,他已經打進了四個球。
這就是老大的天賦,一隊那幫人很難從他腳下斷球,速度奇快的老大經常單槍匹馬地殺入對方禁區,我們這幫二隊的平時一直被打得鬱悶至極,這時一見有機會報仇,馬上一個個精神抖擻起來,能突的突,能傳的傳,竟然把一隊打得難有還手之力。邱建東一個人站在我們後場看着我們玩命似的踢,納悶不已。
這場比賽的結果是我們二隊7:3大勝,七個球全是老大打進的,還不算若干該判而沒判的點球。
比賽一結束,老大高興得走過來說,怎麼樣?我苦笑着說,不錯,很好!這時老金鐵青着臉從我們身邊經過,老大畢恭畢敬地打招呼“金指導”。老金沒作聲,甚至連瞅都沒瞅他一眼。
看着老金離去的背影,老大奇怪地問,我今天表現這麼好,他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我說,因爲你破壞了遊戲規則。他又不解地問,什麼遊戲規則?
我正要給他解釋,這時有人跑過來說,蘇哥,嚴總找你。
現在是月中,還不到領錢的時候,不知道老狐狸找我是爲了什麼。走到辦公室的門前,我聽到老嚴在裡面對一個人說,要是被我發現了,你就死定了!
我敲敲門,老東西問“誰?”我說,嚴總,是我,蘇航。
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李文娜。我進去後問,嚴總,您找我?
老嚴笑眯眯地說,小蘇,這次叫你來,是有事請你幫忙。
我日,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心裡這麼想着,但嘴上還是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去做!
“好!好!”他依然是一幅笑臉,接着說,“你也知道,最近球隊成績很差,照現在這個成績下去,難保不會降級,唉!”
確實,球隊在聯賽中連敗三場,現在已經離降級區不遠了,但不知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難道是我的能力突然被發現,要我進一隊力挽狂瀾?
我把目光投向李文娜,她這次竟出乎意料地避開了我的視線。我只好問,“不知道我能做些什麼?”
老嚴又嘆了口氣說,中國足球的環境是一天比一天差了,說真的,我以前那些雄心壯志如今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在目前這個環境裡,足球已經不是隻有場上的較量了。
我逐漸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除了場上的較量,場下的秘密攻關纔是左右比賽的最重要環節,只是還是不知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老嚴見我沒有反應,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這次主場比賽很重要,對手現在排名倒數第二,也想靠這場比賽擊敗我們拿三分。所以我們一定要做好所有的準備工作。
我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好說,嚴總,需要我做什麼您儘管說。
老嚴笑笑說,好,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這次俱樂部想安排你去和這場比賽的主裁判溝通溝通。別人都在做手腳,我們如果不這樣,就會處處陷入被動!所以,也是沒辦法啊!
我暈!越說越糊塗了,爲什麼會安排我去?
看我一臉不解的樣子,老嚴笑笑說,明天的主裁是齊盛軍,你不會不認識吧?
這下我總算明白了,說起齊盛軍,他和我們家是有些淵源,以前他是靠我爸爸的關係進了我爸集團下屬的一個學院當體育老師,後來趕上集團分流,學院被分出去了,齊盛軍也辭去老師的職務去了南方。不過他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雖然走得遠了,但每年都會抽時間去我家拜會我爸爸,後來聽說他考出了裁判證,成了裁判,轉眼三四年過去了,沒想到他已經開始執法最高級別的聯賽了。
看我沉默不語,老嚴又語重心長地說,小蘇,俱樂部現在正是困難的時候,希望你能幫幫忙。
他的語氣近乎哀求,我不忍拒絕,只好答應說,那我試試看吧。
他喜出望外,點點頭說,這件事就拜託你了,具體的安排讓李秘書和你說。你們趕緊準備一下。
李文娜毫無表情地說,跟我來。
她的辦公室在樓下,我很奇怪她今天的表現,冷淡地令我詫異,我問,怎麼了?今天不舒服麼?她搖了搖頭。
“我剛剛在老嚴門外聽到他說什麼被他發現,死定了之類的,是說你麼?”我問,眼睛刻意盯着她。
“他怕我們走得太近。”她仍然沒有看我。
我沒有吱聲,本想說那以後我們還是少來往,但又怕此時說這種話會更讓她傷心,只好保持沉默。
李文娜突然撲倒在我懷裡說,蘇航,你帶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我沒想到她會這樣,只是聯想到了那個血淋淋的噩夢,身上冷汗直冒,趕緊說,咱們…不可能的!
李文娜漸漸鬆開了抱着我的雙臂,又恢復了先前的冷漠,她走到辦公桌前用鑰匙打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信封交給我說,這裡面是10萬的銀行卡,密碼是原始的六個6,到時候你交給他就可以了。
我暈!10萬?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還以爲請他吃頓飯,大不了塞個幾千塊錢就好了。”
“笑話,就連我們這10萬都很可能輸給對手,人家可能送得更多!”
我啞口無言。
李文娜繼續說,你太幼稚了,現在哪個俱樂部主場比賽的時候不給裁判和比賽監督送點好處,就會被認爲是“不懂事”“ 沒禮貌”。
我反問,那我們球員又算什麼?大家拼死拼活的還有什麼用?
李文娜冷笑着說,在目前中國的足球大環境下,球員到了場上,就是配合俱樂部演戲的。
我無言以對。
傍晚時分,李文娜用她的那輛帕薩特把我載到唐朝大酒店,下車前我問,老嚴怎麼知道齊盛軍和我家關係的?她說,每個裁判的檔案包括他們的過去,我們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也包括我?”我有些反感!
“你是重點調查對象!”李文娜說。
我日!你們就是一羣變態!我恨恨地罵道!
下了車,我站在酒店正門前。幾周前這個地方剛剛見證了我和小雨的訣別,小雨傷心離去的背影此時又浮現在我腦海裡,我不禁一陣傷感。
到了客房部,找到7312房間,我敲了敲門。開門的正是齊盛軍,他一見是我,很是驚奇,然後熱情地把我迎到屋子裡。
互相說了一些客套話之後,我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隨後掏出信封交給他說,齊哥,這是十萬塊錢,俱樂部準備的,你收好!
我滿以爲他會推辭一下,沒想到他接過來只是笑笑說,你知道你們明天的對手給我送了多少麼?
我搖了搖頭,他向我伸出兩根指頭。
二十萬?我暈,還真讓李文娜說對了,那今天這事看來要黃了。
齊盛軍接着拍拍我的肩膀說,不過,你這事我幫定了!
我大喜,忙問,真的?那你怎麼給那邊交待?
他笑笑說,我小老弟第一次求我辦事,我能拒絕麼?那邊不用擔心,這個根本不用交待,拿了他們的錢還沒讓他們贏只能說明他們做得不如你們充分,呵呵,他們對這些都心中有數的。
事情辦成了,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開始開他玩笑,你這一場比賽就30萬進賬,現在一定是超級大款了。
他嘆了口氣說,你以爲這錢這麼好掙啊?按照規律,一般只有聯賽中後期一些牽扯到奪冠或者保級的重要比賽,纔可能有這麼多,平常比賽就少多了,再說,全國那麼多裁判,爲什麼好比賽要讓你執法呢?還不是要送錢,所以算到最後我們能拿到五分之一就已經不錯了。呵呵,這裡面牽扯太深太廣,本來不應該和你說的,不過你現在也是圈內人了,告訴你也無妨。
真黑暗!沒想到比我想象中還黑!後來我們都沒有再談論足球,他問了我爸爸的身體情況,表示過年一定要抽機會去拜訪的。
又聊了一會,我起身告辭,想當初自己當球迷的時候,每逢比賽遇到不公正判罰都會大罵黑哨,甚至寫評論說假球黑哨強姦了球迷的感情。而此刻我的角色就是收買裁判。有的時候不得不感嘆上天真是會開玩笑,很多事情就這樣在無奈中完成,人生也是這樣在一個接一個的無奈中延伸下去。那些在看臺上和電視機前看球的球迷,他們一定不會想到,明天的比賽結果在我走出7312房間時就已經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