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得沒錯。”項菲儀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想了想,項菲儀又問道:“段正恩這一次要把這些黃金運到哪裡?”
“具體將軍也沒交代啊,就只是說運到滄,滄州附近。”
“滄州?最近西征剿匪就在滄州附近,段正恩想幹什麼?”項菲儀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將軍沒說啊,真沒說,”段開苦着臉道,“好像是要運去做軍餉?這種事兒,我真不知道了。”
“軍······餉?”項菲儀倒抽一口冷氣,段正恩當然不會這麼好心地給西征軍送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要去滄州!
“他大概已經料到青雨山會被查出來,不過沒想到會這麼快罷了。”毓慕沉聲道。
“我安排了鄭經,務必攔住段正恩。”
“阿若想的長遠,”毓慕點點頭,面容在燈下有些冷峻,“不過若是段正恩在西邊動些手腳,只怕鄭大人攔不住。”
此刻段家手裡的兵權,就像是懸於頭頂的利刃,無人知道何時會落下來。
毓慕看着項菲儀滿臉的苦澀之意,心底彷彿是被人揪住了一般的刺痛,不由將她攬進懷裡:“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項菲儀沒有動彈,靜默地靠在毓慕懷裡,她真的有些累了。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或者說低估了兩隻手被折斷的段開,他竟然悄悄地挪到了上下的鐵箱旁邊。
當頭頂傳來喧譁聲時,美人在懷、有些飄飄然的毓慕才反應過來,可此時已經遲了。
“嘿嘿嘿,你們兩個,就等死吧!”段開惡毒的笑聲隨着鐵箱的上行消失在合攏的石壁外,饒是毓慕身形再快,也沒有攔下段開。
項菲儀看着嚴絲合縫的石壁目瞪口呆:“這·····咱們是被困在這裡了?”
毓慕試着運行內力按了按石壁,卻遺憾地發現若是強行破開石壁,只怕整座石室都會塌。
對着項菲儀搖了搖頭,毓慕無奈地笑了笑,自己原來也有走神兒被算計的時候啊。眼下南秦的局面,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卻因爲自己的疏忽,連累阿若困在了不見天日的地下。
“阿若······”毓慕一向微含笑意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懊惱的情緒,反應過來的項菲儀反倒惡趣味地覺得有趣。
這一鬧,項菲儀反而放鬆下來,因爲段家低落的心情也不那麼嚴重了,於是安慰地拍拍毓慕道:“不要緊的,也不是完全無路可走啊。”
不算小的石室,兩個人開始一點點摸索暗門的所在。
時間一點點過去,項菲儀幾乎摸索遍了所有的石壁,一無所獲。
“阿慕,是不是我想錯了?”項菲儀有些泄氣地問,一聲“阿慕”順口地脫口而出,項菲儀有些愣住,都怪毓慕老是提!自己才這麼順口!
毓慕也是一怔。
不是因爲這聲親暱的稱呼,而是他聽見了吱嘎作響的滑輪聲!
“要快點了,上面有人下來了!”毓慕輕聲道。
項菲儀不由得着了慌,急急忙忙去摸索另一面牆壁,卻被書架吸引了視線。
“等等!阿慕,我好像······找到路了!”項菲儀心一橫,決定賭一把。
項菲儀聽着越來越近的滑輪鐵索聲,心下一定,隨即握住看好的那捲卷軸,狠命向外一抽!
隨着刺耳的摩擦聲貫穿整間石室,項菲儀興奮地拉住毓慕:“成功了!成功了!”
“快走!”
當鐵箱緩緩停下,石壁再次開啓時,項菲儀發現的新暗門剛好完全合上。
“人呢!你是不是玩我!”
氣急敗壞的女聲在石室中響起,竟然是黑星。
一旁的段開被而後趕來的黑夜綁了個結實,此刻正欲哭無淚地望着眼前兩尊殺神:“他們真的被關在這裡了啊!”
黑夜將吳三送下山後便迅速向回趕,正遇上一羣深夜搜山的神秘人,黑夜便知道出了事情。幸虧黑星不算太傻,沿途留了標記,黑夜才一路追蹤到這兒。
黑星不解氣地想要狠揍段開一頓,卻被黑夜攔了下來:“不要鬧了!主子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消失,這裡一定還有其它的密道!”
被黑星一腳踹翻的段開搖頭:“這個我真不知道!這裡是大公子建的,他偶爾會來記賬,我雖然有鑰匙,平日裡也從來不敢進的!暗道什麼的,我是一概不知啊!”
黑夜見他不像是說謊,沉吟道:“這山上的守衛不都是廢物,那批搜山的就很棘手,想必很快就會聞詢而至。你先帶着段開離開,千萬不要半路被人截住!我來找這條密道!”
段開對於他們至關重要,黑星當然清楚,雖然擔心黑夜,也只好同意。輕鬆提起五花大綁的段開,黑星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石室中。
“主子,你在哪兒?”黑夜環顧四周,低聲自言自語。
此刻的項菲儀正十分狼狽地沿着密道逃命。
她無意間注意到書架上的卷軸都很乾淨,只有角落了那一卷在燈火下能看見一層厚厚的灰塵,便起了疑心。項菲儀也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竟然找到了這條密道!
毓慕點起牆壁上裝飾考究的油燈,項菲儀這才發現這條密道跟外面一比就是人間天堂啊!
地面平坦,石壁光滑,經過了一番粗略的雕刻,還有一絲厚朴的檀香氣息。
項菲儀不由得好奇,這密道是幹什麼用的?
毓慕牽着項菲儀的手,任由她一路東瞅西看,並不感到奇怪——當他點亮第一盞油燈時,他就大致猜得出這條密道的秘密了。
當他看見眼前的另一間石室時,不禁更加坐實了心中所想。
“沒路了?怎麼又是一間密室?”項菲儀沮喪地望着眼前裝飾簡易卻十分用心的密室,嘟囔道。
掃了一眼密室,項菲儀便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
“家師······道儀子之位?”項菲儀看着面前的香案和牌位,驚訝地望向毓慕,“這是什麼?”
“這裡是段安柏的私人地方,”毓慕避開了項菲儀的問題,不自然地道,“應該藏着他所有的秘密,阿若不妨快去找找,說不定會有猛火油的證據,出口交給我。”
急着逃命的項菲儀聞言奔向房間的桌椅旁,上躥下跳地翻騰起來。
片刻之後,毓慕的聲音帶着一絲忍俊不禁:“阿若,找不到就算了。”
剛剛從桌子底下鑽出來的項菲儀土頭灰臉:“不行!誰知道證據下一次會不會被毀掉!”
毓慕拗不過她,環顧四周後走到那塊奇怪的牌位前,猶豫片刻,移開了它。牌位下的桌面是活動的,毓慕打開僞裝的木板,抽出藏在裡面的小匣子,遞給了聞風而來的項菲儀。
“阿若要找的八成都在裡面,現在趕緊離開這兒。”
項菲儀喜滋滋地將小匣子抱住,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毓慕牽着踏上隱藏在暗門後的石階。
爬過二三百級臺階,項菲儀終於欣喜地看見了一絲陽光。出口藏在一塊巨石之後,四周草木蔥蘢,是天然的隱蔽場所。
走進金礦時是夜半時分,而現在已經是豔陽高照的正午了。
鳥語啁啾,隱隱聽得見溪水淙淙,落木蕭蕭,整座山谷沐浴在初冬暖陽中,靜謐安詳。
明明知道追兵隨時有可能追上來,死裡逃生的項菲儀還是不由得腳下一軟。劫後餘生,她活到這麼大,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毓慕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癱軟的項菲儀:“阿若,這裡應該是青雨山深處。必須儘快聯繫上外面的人。”
看着掙扎的項菲儀,毓慕知道確實是累壞了她,便不由分說地將項菲儀背了起來:“這樣更快一點。”
老老實實地待在毓慕背上,項菲儀無比地心安。自從她的哥哥項默去世後,再也沒有人這麼背過她了,就連沈軒,也礙於男女大防,恪守君臣之禮。
也許她懷念的並不是被人揹着,只是懷念有人爲她遮風避雨的感覺。可如今爲她遮風擋雨的、讓她心生歡喜的人,卻是她看不透的無緣之人。
毓慕擡頭看了眼天色:“這裡應該是青雨山的東山麓,走出去要些時候,阿若不要急。”
背上卻沒有動靜。
“阿若?”毓慕停下了腳步,有些莫名。
頸邊一沉,項菲儀歪在毓慕的肩上——原來是睡着了。
柔暖的呼吸清晰地打在毓慕的耳後,絲絲縷縷,若有若無,卻撩人心絃。毓慕輕輕收了收手臂,害怕吵醒背上的人兒,便放緩了腳步,走得格外穩。
他覺得心裡有酥酥麻麻的陌生感覺流過,心底柔軟得一塌糊塗。從五歲開始,多久沒有這麼在意一個人了?毓慕沒有想到,自己原來,還有能力去喜歡一個人。
繼而毓慕脣邊的笑意有些凝固。
只是,阿若,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會怪我嗎?
毓慕側頭看了看沉睡的嬌顏,臉色堅定起來。
恨我也好,不愛也罷。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了。
南秦。滄州城。
十一月的天氣在新都還算不上十分冷,然而邊疆的滄州早早地便落了雪,嚴寒逼人。
這一日又是大雪紛飛,一團團、一簇簇的雪飛落下來,彷彿無數扯碎了的棉花從天空翻滾而下。城外一目荒曠的平原一片潔白,蒼涼宏闊,而遠處影影綽綽的煙火,卻給這個平靜沉鬱的地方蒙上了一層緊張氣息。
滄州城是歷經數次朝代變遷的舊都,巍峨的古城樓在這一片蒼茫白雪中無言矗立,沉默地觀望着人間悲歡。
鐵甲碰撞的聲音由遠及近,鏗鏘有力。守城的伍長聞聲恭敬轉身行禮:“拜見將軍。”
來者一身玄色榆葉甲,劍眉朗目,眉眼間卻被風沙雕琢出了不一樣的堅毅淡漠:“無需多禮。城門可有異樣?”
“啓稟將軍,並無異樣!”伍長恭恭敬敬。
這位將軍雖然年輕,手段卻是赫連厲得很。軍紀嚴明又常常身先士卒,頗有大將之風,不愧是平南王的後人。軍中各人對這一位年紀輕輕的將軍倒也服氣得很。
正是沈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