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北果決的跑路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何況以他的身家,也造成不了什麼太大的影響,除了息息相關的那幾人之外,別人的日子還是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相反,周家的風向就讓很多人不得不打起萬分精神留意和應對了。週一軒的死訊,給周浩天帶來了沉重的打擊,他在醫院住了快一個月纔出院,勉強拖着並未痊癒的身體主持周氏的大局。而此時周氏內部,已經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幾派,相互鬥得熱鬧。
周家似乎一直沒有放棄對害死週一軒元兇的追查,就連風品也跟徐子凝提了多次,願意派人協助她追查此事。
徐子凝琢磨着,風品大概也是察覺到周家的反常——最被寄予厚望的繼承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讓人給害了,周家也大張旗鼓地查找元兇,找了這麼久卻一點兒線索都沒有,這也實在太過蹊蹺。
於是,對於風品的提議,徐子凝想了想也就同意了。週一軒現在也應該在緊鑼密鼓地追查這件事,有風品的人手摻合進去,把這一池水攪渾,讓敵人四面楚歌,視線不清,也算是能從側面給週一軒幫忙吧!
沒想到風品的人派出去沒兩天,還沒查到什麼線索,倒是發現了另外一件事兒。
風品來找徐子凝的時候,正碰上董華畫在辦公室裡攛掇着徐子凝晚上跟他一起去酒吧,徐子凝擺着手堅決拒絕。就算董華畫也是好心,可是有了上次的教訓,她可再不敢因爲好奇跟着他跑到那什麼同志吧裡去湊熱鬧了。
董華畫正在憋悶,見風品手裡拿着的好像是自己公司裡出去的設計圖,便隨手接過來看,翻了翻就有些奇怪地問徐子凝,“咦?這是什麼時候接的單子?”
徐子凝順着他的手看過去,目光卻是微微一頓。風品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目光閃爍地看着徐子凝。
徐子凝把設計稿拿了過去,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擡頭對董華畫說:“這不是公司的單子,是我給朋友幫忙私下畫的。”
董華畫恍然,不知道還想說什麼,風品卻說:“嗯,就是給我幫的忙,現在裝修好了,徐大設計師要不要去看看效果?”
徐子凝有些愕然,她還以爲週一軒這別墅是要送給哪位紅顏知己的,當時心裡還很不舒服了一陣兒,後來也沒聽到消息就暫時忘了,聽風品這意思,竟然是週一軒給他幫忙弄得?
“風少什麼時候也喜歡抓免費勞力了?你們風家也不缺請個設計師的那點銀子吧?”
最近風品來得勤快,跟徐子凝公司裡的人也熟悉起來,他還是那副花花公子四處留情的做派,雖然並沒在徐子凝公司裡刻意勾三搭四,但是卻跟所有人都熟悉起來。董華畫翻了個白眼,也不客氣地刺他幾句。
風品倒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說:“別說,一般的那些所謂知名設計師,還真未必有我們徐大設計師這樣半路出家的靠譜兒!”
董華畫對這話倒是很贊同的,得意地一翹蘭花指,“那是必須的!也不看看是誰調教出來的!”
徐子凝頓時感到一陣惡寒——這語氣這表情這動作,怎麼那麼像電視劇裡那敷着後的掉渣粉的老鴇吹噓自己家姑娘的……
“現在已經裝修好了?那我跟你去看看好了!也不知道效果怎麼樣,跟我想得有沒有出入。”
徐子凝順勢收拾自己的東西跟着風品離開,兩人一起來到這棟別墅。一路上風品不知道在想什麼,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徐子凝卻以爲他是有跟阿蘭相關的事情要談,於是拿定主意就是不主動去問。
兩個人各懷心思,倒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進門,徐子凝就發現這別墅裝修應該已經完工有段時間了,屋裡已經沒有了半點凌亂的樣子,收拾的乾淨整潔。所有的傢俱甚至連生活用品都已經購置齊全,就等着主人回來入住了。
徐子凝連着看了幾個細節,都覺得很滿意,對風品說:“你找的哪家公司施工的?做工不錯的,對設計的精髓把握的也不錯,完全把我想要的效果做出來了!”
風品沒說話,表情竟然顯得有幾分哀傷。
徐子凝詫異地擡頭看他一眼,風品沉默着對她擺擺手,示意她上樓。
徐子凝不解地跟着他走上樓頂,按照她的設計,屋頂花園應該是法國田園風格的設計,甜美浪漫又不失溫馨,現在大概一看,風格是沒變,但是卻是有些細節不一樣了。
徐子凝發現,屋頂花園的柵欄全部都被雕成了浮雕,卻不是她當初設計的圖案,改成了完全陌生的,她不由得俯身下去仔仔細細地看,這一看,徐子凝就徑直呆在了那裡。
風品看着徐子凝保持那個彆扭吃力的姿勢一動不動,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眶竟然忍不住就有點發酸。一個平日裡不着調的大男人忍不住就抹了一把臉在心裡暗罵週一軒:“你倒省心!什麼都不用管了!剩下爺在這兒跟着難受!”
徐子凝全然不知道風品的難熬,她在看清那些畫面的時候就好像猛然跌入了一個奇妙溫柔的世界——那些雕花,連起來看,赫然就是幼時翻開的漫畫書,描繪出一幅幅熟悉而陌生的畫面:
學校初見時一個高高仰頭一個不屑一顧;賭場裡一個狼狽跌坐一個翩然而來……從什麼時候起,兩個總是相互怒目的人也有了平靜相處的時光……是一個遞上一碗熱湯一個眉眼溫暖地接過時那一瞬間的眼神交匯,還是一個以手輕叩門扉另一個飛跑去開時飛揚的裙角驚起心裡被深埋忽略的情愫,呼啦啦地升起一雙翅膀,沖天翱翔!
略帶誇張的造型,可還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一男一女正是週一軒和她,那孩子的眉眼卻是糅合了兩人的長處,不辨男女,卻是漂亮可愛的不像話!
徐子凝不知道自己的眼淚什麼時候已經滴落在地上,卻覺得它帶着心口滾燙的溫度,模糊了視線,似乎看不清下面的畫面。
下面都有些什麼?是跌跌撞撞的孩子摔倒在地癟着嘴將哭未哭,那一對男女卻只是含笑看着也不去扶還是夕陽下一隻狗兒搖晃着尾巴要進門去跟桌邊主人共進晚餐的畫面?
“子凝,我的人查到阿軒名下有這麼一套別墅,卻是秘密購置的,好像連他父母那邊都是不知道的,用得也是你的名字。我覺得奇怪,所以過來看了看,無意間看到這些浮雕,才知道這或許是阿軒打算跟你求婚的時候用得,怪不得那時候他曾經讓人打聽過一些珠寶設計師的情況,或者也是要打算定製婚戒的。”
風品見徐子凝沉默着流淚,索性心一狠,把話說了出來。在他看來,徐子凝這些天也太寧靜了些,雖然會不時流露出沉重憂慮的樣子,卻完全沒有把她心裡該有的悲痛發泄出來。
風品覺得,週一軒現在就是徐子凝心裡已經潰爛的膿瘡,若不狠心擠破刺穿,只會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成爲無法痊癒的傷口。所以他猶豫好久,才下了狠心帶徐子凝到了這裡又說出這幾句話。
可是,徐子凝聽了,並未如他預料那樣終於能放聲大哭出來,反而是慢慢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展顏微笑。
她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看似虛無縹緲,卻又帶着堅定溫暖,風品幾乎懷疑,他這劑藥下得太猛,徐子凝會不會瘋掉了?
於是,風品偷偷得給阿蘭打了個電話,阿蘭一聽,就在電話裡把他直接罵了個狗血淋頭。
風品驚愕地捧着電話——初識時,阿蘭總是一副開心果的樣子,萬事不上心,帶着幾分傻人有傻福的氣息。後來她的笑容似乎從未變過,卻掩蓋了越來越多的心思,再到後來,兩人之間竟然就變成了客客氣氣地相對,這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但是現在,阿蘭氣急敗壞的責罵卻讓他忍不住脣邊帶笑——他幾乎能從這聲音裡看到阿蘭跳着腳的樣子。電話那頭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大概是那粗心的丫頭只找到一隻鞋,又急三火四地忙着出門,正穿着一隻鞋跳來跳去吧?
“慢點,你看差點撞到!”突兀傳來男人的聲音和溫柔的笑意,“你看,這不是在沙發下面?坐着別動,我給你夠出來……”
風品笑意漸冷,掛斷了電話。
徐子凝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沒有發現風品的走神。這別墅一下子顯得空蕩起來,卻盛不下兩人各自凝重的心事。
阿蘭風風火火地趕到時,才驚醒了這兩個都在走神的傢伙。天色已經微微發黑,別墅裡卻還連燈都沒開。
還是阿蘭見徐子凝雖然帶着點愁緒,卻還算平靜,這才捂住一顆快要跳出來的心,摸索着打開了客廳的燈。
華貴璀璨的水晶燈折射出高貴華麗的光,卻掩不住這房子沒有人居住帶來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