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崢嶸面對殺手時都能處變不驚,但此時看見眼前這頭渾身鮮血四溢的巨獸,心頭也不禁冒出恐懼之意。她聞到空氣裡刺鼻的血腥味,看見東方玄揮刀迎擊,銀白錦袍已被鮮血染透,那雙赤紅的雙眸即使在面對眼前這頭龐然大物,依舊顯露出府睨天下的霸氣。崢嶸失神地看着他,那在黑熊利爪下拼命保護她安全的男子,不是別人,是一直被她視爲仇人、視爲惡鬼的北靜王東方玄,他明明可以扔下她安然逃離,卻還是選擇與巨獸搏鬥。而她,就在前一刻還想殺了他呀……
複雜難言的情緒涌滿崢嶸心頭,鮮血濺滿草地,她的心亦在此時陣陣抽痛。論力道,東方玄自然遠不及黑熊,但野獸終究是野獸,東方玄佔了技巧和靈活的上風,兩者頗有勢均力敵之狀。黑熊皮毛極厚,東方玄手中的佩刀乃是鄭國第一鑄劍師所造,輕薄鋒利,削鐵如泥,周旋間已將黑熊身上扎入數道傷口,鮮血汩汩往外涌出。黑熊顯然已被激怒,一味的揮掌攻擊,嘶吼聲不絕於耳,東方玄已耗去大半體力,行動漸漸不如先前迅猛。只見黑熊仰天長嘯一聲,利爪抓住東方玄肩頭,東方玄只覺一陣劇痛傳來,拼盡力氣將佩刀刺向黑熊腹部。但他體力幾乎耗盡,這一刀雖已刺進黑熊腹部,深度卻不足以要它性命。
崢嶸雙腳一踏,奔到東方玄身旁,雙手握住刀柄,將它用力刺向黑熊。在他們二人同心協力下,黑熊發出悽慘無比的叫聲,東方玄使出渾身力氣將刀鋒一劃,黑熊的腹部瞬間出現一道足有數寸長的口子,腸子混着鮮血流了出來。黑熊轟然倒下,不停抽搐掙扎,顯得痛苦不堪。
東方玄渾身浴血,將佩刀從上至下刺進黑熊脖頸,黑熊發出幾聲哀鳴,再也沒了動靜。崢嶸看着這血腥的一幕,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雖然她心裡很明白,若想活命只有想盡一切辦法除掉這隻巨獸,但親眼見到東方玄手持兵刃殺伐決斷的模樣,還是讓她受到極大的震動。
此刻的東方玄,銀袍已被鮮血染成紅色,連臉上都佈滿血污,他搖搖晃晃轉過身,把目光望向崢嶸,也唯有在此時,他眼中的殺機漸漸褪去,恢復了幾分清明。四目對視,皆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林中傳來的腳步聲讓他們回過神,崢嶸發覺有無數身着鎧甲的御林軍向他們跑來,帶隊的乃是御前侍衛首領高青,他看見這渾身鮮血的兩人不禁一怔,忙跪地呼道:“奴才高青見過北靜王。”
東方玄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這圍場中還有如此猛獸,你們當真有仔細勘察過嗎?”
高青睨見那已然斷氣的黑氣,已驚出一身冷汗,俯地道:“奴才有失職責,請北靜王恕罪!”
“哼哼,倘若今日遇見此物的人是父皇,你們可擔待得起?”東方玄故事苛責他們,將他們的注意力都轉移到黑熊身上。高青果然惶恐不已,連聲說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東方玄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父皇現下何處?”
“回北靜王,冬獵已經結束,皇上已擺駕回行宮,奴才等人奉命清場,方纔聽見獸鳴聲,才尋到這裡來。”高清恭恭敬敬回答道。
“你們將此物擡去敬獻給父皇,再備上兩匹馬,我與這位左大人一同回行宮。”東方玄一邊說着,一邊將目光投向崢嶸。崢嶸扭頭不去看他,高青雖然好奇女官怎會跟王爺同行,但哪裡敢發問半問,只垂着應道:“奴才遵命!”
崢嶸本想詢問關於楚南的下落,但思及眼下的情況,還是儘量避免節外生枝,倘若楚南當真沒有回到行宮,她自會求宣遠帝發兵尋找。崢嶸及東方玄二人在一干御林軍的護送下回到行宮,守門太監見御林軍擡回這麼頭龐然大物,紛紛驚呼,奔走相告,不一定會東方玄獵到黑熊一事便在行宮內外傳遍了。院子裡圍攏了不少人看熱鬧,指着黑熊議論紛紛驚歎不已。
東方城遠遠瞧見這麼多人圍在院中,不免好奇地問隨行太監:“那兒發生了何事?”
“回殿下,北靜王獵得黑熊,方纔由御林軍擡了回來,他們就是瞧個新鮮。”那太監一邊觀察東方城的神色,一邊畢恭畢敬地答道。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東方城已然臉色一沉,眼中流露出明顯的不悅。
“奴才不知。”那太監小心翼翼的答道。東方玄往院裡睨了一眼,不屑的哼了一聲,往太子的行宮走去。東方平從獵場回後來便一直覺得不適,正在宮中休憩,聽宮人稟報說四皇子求見,便強打起精神入正殿就坐。
“臣弟叩見太子殿下。”東方城跪下行禮呼道。
“四弟不必客氣,起來吧,賜座。”雖然精神不佳,東方平還是面帶笑容的示意東方城。東方城在下首位置坐下,說道:“臣弟方纔從院中過來,太子殿下猜我瞧見了什麼?”
“哦?何事如此神秘?”東方平問道。
“臣弟瞧見院中放了一頭巨獸,詢問了奴才才得知那是北靜王獵來的黑熊,由御林軍擡回來的。”東方城若有所指得說道。
“本王記得圍場已有許多年沒有黑熊出沒了,七弟一回來就能獵得此獸,實乃幸事啊。”東方平並未往細處想去,只讚歎地說道。
“太子殿下剛奪得頭彩,這北靜王便將黑熊由御林軍擡回行宮,分明就是在向太子殿下你示。。威啊!”東方城憤憤不平地說道,“太子殿下方纔也說了,這圍場分明已沒有黑熊的蹤跡,憑個他北靜王一來便能遇上,太子殿下不覺得此事甚爲蹊蹺嗎?”
“四弟言重了,野獸出沒非人可預料,本王相信此乃機緣巧合之事。”東方平擺擺手,不以爲意地笑道。
“就算此事是巧合,他將黑熊放在宮外便是,爲何要大張旗鼓擡回行宮?臣弟素來佩服太子殿下仁厚,但北靜王此人居心叵測,太子殿下待他情深義重,他卻總藉着機會在父皇面前邀功,搶奪太子殿下您的風頭,實在太爲可惡!”東方平義憤填膺地說道。此次冬獵,他收穫不大,先前見到東方平奪得頭彩,他還能真心實意恭賀幾句,此時又見東方玄竟獵得多年未見的黑熊,怎麼能叫他甘心?
東方平一向都信任東方玄,知道他絕不會有這樣的心思,但見東方城說得言之鑿鑿,心中難免有些添堵,加之身體不適,神色間更是鬱郁,便嘆了聲說道:“四弟,七弟與我們都是手足,你往後莫要在說他的不是了。”
“旁人倒也罷了,就那他母家的出身,也配與我們相提並論?”東方城冷哼一聲,滿臉盡是不屑。
東方平聞言不禁皺眉:“茹妃雖已過世,但她始終是我們的長輩,你不該對她出言不敬。”
“身份那般下賤之人,便是被封爲更衣都算是擡舉了她,我若當真將她視爲長輩,恐怕她在九泉之下都難以安寧。”東方城毫不掩飾神情裡的輕視之意,而他口所說的人,便是東方玄的生母——莊珍茹,一個曾經寵冠後宮卻最終被打入冷宮淒涼而死的女子。
東方平聽他愈說愈過份,神情裡已露不悅之意:“此話若傳出去,不單叫七弟難堪,父皇臉面亦是無光,四弟,你怎麼如此不知輕重?”東方平說話甚少有如此嚴厲的時候,東方城一怔,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說道:“臣弟知錯,請太水殿下恕罪。”
東方平嘆氣一聲,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語重長心地說道:“四弟,你我乃是一母同胞,血脈相連,本王自是識你爲最親之人,但七弟同樣也是我們的兄弟,本王希望你能摒棄偏見,與他好好相處,本王相信這也是父皇最希望見到的事。”他字字懇切,殊不知心底那股恨意幾乎叫東方城咬碎了牙齒,但他只能強壓下來,笑着說道:“多謝太子殿下教誨,臣弟銘記在心。”
“本王今日有些累了。”東方平神情倦怠,揉着額頭說道。
“太子殿下好生休息着,臣弟先行告退。”東方城本想讓東方平挫一挫東方玄的威風,沒想到目的沒達到,反而捱了一頓訓,心情亦是鬱煩,明明瞧見東方平臉有病容,也沒有心情詢問,只匆匆行了一禮告退。
東方平知道他心有怨氣,同是嫡出之子,東方城打小便受到遠勝於其他皇子的待遇,自然養成了其心高氣傲的脾性,但不管怎麼樣,東方平都不會爲了他幾句挑釁之語去跟東方玄作對。皇室之內,最忌手足相殘,他會盡量去調和兩者的關係,希望能夠化去這一場干戈。
黑熊之事讓東方平心中有些發堵,這倒是與東方玄無關,只是他身爲太子,總還是要顧及皇室臉面,他不想叫宣遠帝和紫玉皇后失望。
腦袋愈加昏沉疼痛,東方平無暇再思考下去,只揮手招來近身太監,走向內殿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