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胡家因賣官之罪而被朝廷問責,男子發配邊疆,女子充入掖庭爲奴,原以爲他們的氣數已經到了盡頭,沒想到胡家的小女兒胡韻柔居然獲得恩寵,一朝飛上枝頭,成爲今日地位僅次於紫玉皇后的從一品夫人。宣遠帝雖然沒有再給胡家高位,但也開恩容許胡氏男子回左京,這些年他們棄政從商,積累了不淺的財富,那些在朝上擁立東方明之人,背地裡定然也跟胡家有所勾結。
劉安越想越覺得可信度越高,當年胡家被問罪之事雖與他沒有直接關係,但到底也曾參與彈劾,難保胡家沒有懷恨在心,藉機報復。貞靜夫人此人能以雜役雜女之身爬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其手段可想而知,她若當真要助東方明奪位,恐怕所要做的事遠遠不止於此!
東方玄見劉安的臉色忽明忽暗,他便知自己今日說這番話的目的已經達到,拱手一笑說道:“本王就不耽誤劉大人了,先行告辭。”
劉安向他行半禮告別,也未多言一句,轉身往內務府走去。他是外臣,本不能在後宮裡走動,若要求見紫玉皇后,需得去內務府報備,由內務府領路方可前去。以劉安的身份地位,內務府自然不敢怠慢,做好記錄之後,便派了一名太監在前帶路,引劉安前去長樂宮。
這幾日紫玉皇后的身體雖太有見好,但精神卻垮了許多,敷上再多的鉛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細紋,精心描繪的娥眉不能再爲她的雙眸增加神彩,滿頭珠翠好似要壓垮髮髻,兩頰下垂,再不復過去的飽滿圓潤。春然正端了新熬好的燕窩羹服侍紫玉皇后喝下,錦衣華服在身,她仍然是那個雍容華貴的一國之後,卻獨獨少了過去那份凌厲霸道的氣勢,可見連番變故對她的打擊有多大。
衛德新來通傳劉安在殿外求見,紫玉皇后放下湯羹,示意衛德新讓劉安請去側殿稍坐。她就着春然的手站起,稍稍理了理儀容,走向側殿。
按殿裡規矩,皇后應在正殿接受嬪妃的晨昏定省,其餘時間,可按事情的輕重緩急來安排。劉安是紫玉皇后的生父,應算得上是私事,自然是在側殿接見更爲合理。
劉安站在殿中,見紫玉皇后款步走出,跪地行禮:“微臣叩見皇后娘娘!”
“都是自家人,父親不必行如此大禮,看座。”紫玉皇后擡手說道。春然忙搬來一個腳凳放置在劉安身旁,劉安拱手道謝後才坐下,細細打量了紫玉皇后一眼,目光充滿着身爲人父的慈愛:“皇后娘娘近來身體可是好些了?”
在外人面前紫玉皇后還會保持一國之後的威儀,但坐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親,她的神情也放鬆了許多,嘆氣說道:“還是老樣子,一吹風便覺得頭痛,總不大見好。”
“太醫是如何說得?”劉安擔憂地問。
“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話,平心靜氣,安神靜養,不可動怒,不可操勞,本宮倘若當真能做到這些,便也不會如此辛苦了。”紫玉皇后扶着前額,微皺的眉頭擰出兩道明顯的皺紋。劉安最瞭解自己的女兒,看她疲態盡顯,便知這些日子的變故當真快將她打垮了。如今太子病故,東方城失勢,紫玉皇后可是他們劉氏一族最大的靠山,倘若連她都不管不顧,劉氏一族如何能再撐下去?
從前還指望玉容郡主能攀上哪位皇子,成爲他的正妃,好歹也爲劉家出一份力,沒想到等了這麼多年,這朵花最後竟讓鍾舉綱那扶不起的阿斗給採去了!劉安想到此事便是一肚子火,強作鎮定說道:“皇后娘娘,微臣心中有一事,不知該不該問。”
紫玉皇后望了他一眼,擡手示意侍立在殿中的宮人退出去,直至春然將殿門掩上,紫玉皇后才說道:“父親不必客氣,你我父女之間,沒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微臣敢問,近日貞靜夫人與玲玉公主可有前來探望過皇后娘娘?”劉安問道。紫玉皇后不明白劉安用意爲何,但還是回答道:“倒都曾有來過,尤其是玲玉這孩子,還親自給本宮熬藥做羹湯,本宮的女兒瓊玉不在身邊,有她陪伴,倒也不覺得寂寞。”
劉安篤信一套真理,那就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玲玉公主充其量就是個異國公主,將來就算嫁進東方家,要巴結也該去巴結貞靜夫人和宣遠帝,怎麼總巴巴的湊到紫玉皇后跟前?劉安又試探性地問:“那她二人可有向皇后娘娘說起過什麼?”
紫玉皇后愈覺得詫異,眉頭皺了下來,劉安雖說是她的父親,但到底還是外臣,怎能在這裡打聽後宮之事?紫玉皇后面帶不悅之色,說道:“父親既然有話,直說便是,不必跟本宮在這裡打啞謎。”
“皇后娘娘息怒!”劉安忙站起來拱手致歉,“此事也只是微臣的一些猜測,微臣沒有憑據,故而不敢向皇后娘娘直言。”
“此處已經沒有外人,父親不必擔心,有話直言無妨。”紫玉皇后說道。
劉安左右望了一眼,上前靠近紫玉皇后,壓低聲音將自己的一番猜測都說出來,紫玉皇后的臉色漸漸由震驚變得鐵青,聲音都沉了下來:“父親此話可當真?”
“微臣原也沒有往這處想,但皇后娘娘不妨想一想,玉容這孩子素來心高氣傲,盯着北靜王這麼多年不肯嫁給他人,怎麼忽然之間就跟鍾舉綱那小子有了苟且之事?”劉安提起此事便是一臉慍色,“這鐘舉綱過去曾是東方明的伴讀,背後若沒有人撐腳,他怎奈染指我劉家的女兒?微臣現在才明白爲何玉容一直哭訴自己是清白的,原來自始至終這都是他們陷害我劉家的計謀啊!”
“本宮倒還真是小看了他們。”紫玉皇后眸光一厲,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胡韻柔那賤人平日城低眉順目的,本宮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燈,沒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太子之位上!也不去照照鏡子,按她的身份地位,有沒有資格承這份隆恩!”
“皇后娘娘,微臣斗膽猜測,太子殿下突然病發之事,會不會也與貞靜夫人母子有關?”劉安腦海裡冒起這個念頭,神情裡更顯得警覺。紫玉皇后臉色一變:“父親是說……”
“皇后娘娘不妨仔細想想,在這之前貞靜夫人從未參與立儲之事,怎麼太子殿下病歿之後,朝堂之中便冒出來那許多爲東方明撐腰之人,若非他們早有謀劃,如何能將時機抓得如此之準?”劉安細思極恐,越說越覺得可信,“微臣原也沒有往這處去想,但現如今朝堂之上三足鼎立,齊王東方鴛固然脫不了謀害太子的嫌疑,但這貞靜夫人母子同樣也不能置身事外,倘若我們只將矛頭對着齊王,或許真着了他們母子的道!”
紫玉皇后震怒不已,一掌拍在案上,茶杯微微一震,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喝道:“這個賤人,本宮待她不薄,她竟然如此不識擡舉!”
“皇后娘娘息怒,我們如今發現她的奸計,倒也算不得晚!”劉安鄭重說道,“太子殿下雖然去了,但端王殿下還安在呀,有微臣與皇后娘娘裡應外合,還怕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嗎?”
紫玉皇后本來頗爲倦怠的眼裡射出一抹精光:“不錯,他們都當本宮老了,失寵了,再也不會有往日的氣勢,本宮偏要讓他們看看,這一國之後與太子之位,究竟誰才能當得起!”
劉安臉上浮起欣慰的神色,頻頻點頭道:“皇后娘娘能這樣想,微臣也就放心了,就不知玉容的婚事該當如何?”
“皇上已經下旨,此事無可更改,玉容再是不甘,也只有從命。”紫玉皇后早已對玉容郡主失望透頂,語氣裡也沒有多少憐憫之心:“父親就好好勸勸她,讓她安心出嫁,若她懂得大局,將事或許還能助本宮一臂之力。若她執迷不悟,本宮便棄了這枚卒子,任她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