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一直病怏怏的紫玉皇后忽然請了各宮位份較高的妃子前來賞花,衆人皆不知紫玉皇后這是何意,稍作打扮便忐忑赴會。紫玉皇后在園中備下了精緻的茶點,錦衣華服,容光煥發,竟像是一夜之間病態盡去,端坐在鳳椅上聽着衆妃子那陣陣阿諛奉承之聲,嘴角含笑,一派威儀。
貞靜夫人柔順地站在一旁,也不去摻合旁人的話題,卻總覺得紫玉皇后的視線似乎時不時就停留在她身上,待她想要細究時,又沒有發現任何異樣。貞靜夫人原想漁翁得利,但到底底氣不足,見紫玉皇后這似有若無的態度,越發覺得坐立難安。倒是紫玉皇后沒有爲難她,待近晚膳時分,便叫衆人散了,貞靜夫人正欲離去,紫玉皇后卻獨獨將她喚住,叫貞靜夫人心頭猛得一跳。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貞靜夫人行禮恭敬地問道。
紫玉皇后從春然手裡拿過一個漆花紅木匣子,微笑說道:“本宮前幾日得了一枚簪子,想着極是適合妹妹,趨趁着今日得空便贈予妹妹吧。”
貞靜夫人受寵若驚,跪地謝禮:“臣妾多謝皇后娘娘賞賜。”說罷雙手從紫玉皇后手裡接過匣子,紫玉皇后說道:“妹妹不看看喜不喜歡。”
貞靜夫人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將匣子打開,只見那硃紅色的金絲絨布靜置着一枚鏍絲嵌白玉芍藥花金簪,做工精緻,熠熠生輝,一看便知是司造局的上品。貞靜夫人面露驚豔之色,喜道:“如此珍品,臣妾實在愧不敢受。”
“這簪上所雕刻的乃是芍藥,這宮裡除了妹妹之外,又有何人能擋得起芍藥之姿。”紫玉皇后攏了攏鬢髮,那簪戴在髮髻間的牡丹飛丹步搖在夕陽下閃耀出奪目的光芒,直叫那匣子子裡的金簪黯然失色。貞靜夫人是何其聰慧之人,當下便明白紫玉皇后的用意。
芍藥雖姿色豔麗,但終究過於妖冶,怎能及得上牡丹傾國傾城,花中之王的地位,紫玉皇后叫衆嬪妃前來賞花,其實真正的花是她們,而這唯一賞花的人,就是紫玉皇后。不管這些花開得多美麗多燦爛,都不可能奪去牡丹的光彩,這就是紫玉皇后的目的。
貞靜夫人臉色驟白,這紅木匣子拿在手上便跟燙手山芋一般,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皇后娘娘謬讚,臣妾愧不敢當。”
瞧她這反應,紫玉皇后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不管劉安的猜測是真是假,她都不容許後宮之中有人抱着這樣的心思,今天只不過是她給貞靜夫人的一點小教訓,至於今後,就要她看自己的造化了。紫玉皇后輕勸揉着自己的手指,說道:“妹妹覺得這園中的花好看嗎?”
“這些花卉皆是由長樂宮的宮人精心養護栽種,自然嬌豔多姿,只不過有皇后娘娘在這裡,便是再美的花,又怎及得上皇后娘娘的雍容華貴。”貞靜夫人低頭柔順地說道。她心中忐忑難安,猜測紫玉皇后這樣做的用意,莫不是已經察覺到她指使綠意前去永寧宮的事?
紫玉皇后故作嘆氣道:“如今後宮之中新人倍出,本宮與妹妹都是在皇上身邊侍奉了多年的人,旁的也就不求了,只希望皇上龍體康健,前朝諸事平安,便就是最大的福份了。”
“皇后娘娘說得極是。”貞靜夫人不敢多言,只順着話頭說道。
“只可惜啊如今的年輕了總還是缺少了歷練,每日爭風吃醋,本宮也着實頭疼。”紫玉皇后揉着額頭說道,“妹妹是宮裡的老人了,得空便多教導她們,讓她們多跟妹妹學學,何爲安份守己。”
貞靜夫人心跳狂跳,不自覺捏緊手裡的帕子,掌心滲出絲絲冷水,低頭說道:“臣妾不敢當,若能爲皇后娘娘分憂,是臣妾的榮幸。”
紫玉皇后欣慰地點點頭:“若後宮嬪妃都能像妹妹這樣善解人意,皇上便也能省去許多麻煩了。”
“皇后娘娘乃是後宮之主,臣妾只不過是遵循皇后娘娘的旨意辦事。”貞靜夫人應道,“臣妾今後也會以皇后娘娘馬首是瞻,若皇后娘娘有吩咐,臣妾必定效勞。”
“妹妹能有這份心,本宮也就放心了。”紫玉皇后就着春然的手站起來,“天色不早了,夜路難行,妹妹回去的時候可當心些。”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貞靜夫人行半禮說道。待那腳步聲完全消失,貞靜夫人才直起腰身,身體微晃,就近的芝蘭忙扶住她,只見貞靜夫人臉色煞白,在這微涼的春日裡額頭也已被泠汗浸溼。她就着春然的手快步離開長樂宮,直走到寂靜無人的宮廊外,冷風一吹,頓覺渾身寒意透骨。芝蘭緊緊攙扶住貞靜夫人的胳膊,擔憂問道:“夫人,聽皇后娘娘方纔說的話,莫不是她發現到了什麼?”
“倘若她當真發現了,絕不會就這樣放本宮離去。”貞靜夫人低頭看着手裡的紅木匣子,想到剛纔所受的屈辱,恨不得立即將這枚芍藥金簪扔出去。但這是紫玉皇后親手所賞賜之物,就算她再不喜歡,也要假裝十分榮幸的模樣將它簪戴在髮髻上。
“那皇后娘娘爲何要……”連芝蘭都能感覺到紫玉皇后方纔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貞靜夫人握緊這隻匣子,被汗水浸溼手指貼在木匣上,愈發覺得滑膩膩的難受。紫玉皇后定然是察覺到了什麼端倪,或許是因爲東方平的事,或許是因爲議儲之爭,纔會在今日說出這一番威逼利誘的話,字字句句都分明在告誡貞靜夫人要識時務,否則她絕不會手下留情。這麼多年來,貞靜夫人一直生活在她的淫威之下,從不敢有半分反抗,東方平之事已經讓她元氣大傷,貞靜夫人怎奈在這時候罷手?
因爲錯過這個機會,她就永遠不會再有翻身之日!
貞靜夫人眼神一狠,握着木匣的手指更用力了幾分,說道:“芝蘭,安排一下,本宮要見一見那位蜀國女官。”
“夫人說得是左崢嶸?”芝蘭對此人的印像十分深刻,除了絕麗的姿容外,還有那不與羣芳同列的風姿,在這後宮之中,都找不出第二個相似的人來。
“皇后既然說這後宮中新人倍出,那本宮便親手將這名新人推上去,將來她必可助本宮一臂之力!”貞靜夫人咬牙說道。
“但這名女官似乎對攀龍附鳳之事並無興趣。”芝蘭小心地說道。
“她有沒有興趣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對她感不感興趣。”貞靜夫人眼底浮起一抹狠辣的笑意,“只要是皇上喜歡的女人,就算她已經嫁爲人婦,也抵不過一道聖旨!”
“夫人想安排皇上與她見面?但是之前在梅園之時,皇上卻選擇了香貴人侍寢,奴婢擔心……”芝蘭說道。
“諸事皆有因,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本宮相信,這個機會很快就會到來。”貞靜夫人仰頭篤定地說道,“即便沒有,本宮也會親自去製造機會!”
夜深人靜,冷宮門口出現一條曼妙的身影,她左右望了一眼,小心翼翼推開破損的宮門走進去,燈籠在黑暗中散發出微弱的光芒,殘破的院落裡冷冷清清的,冷風捲着枯葉翻飛,愈發陰森恐怖。來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露出一絲帶着恐懼的眼睛打量四周,一聽到風吹草動便被嚇得一跳,站在院中左顧右盼,就是不敢走向之前幽會的那間屋子裡。
會在深更半夜來到這裡的人,自然就只有玲玉公主。
她在傍晚時分收到東方鴛傳來的訊息,未等於約定時辰便先來到冷宮,目的就是站在院中等東方鴛的到來。這樣陰森恐怖的地方,她再也不想來了。月亮隱進雲層,四周更加陰暗,幾片落葉飛到玲玉公主腳步,掀起她的衣襬,玲玉公主被嚇得不輕,下意識後退,卻不欺然撞上一具身體,她幾乎要尖叫出聲,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巴,順勢將她抱入懷中,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玲玉,你在這裡點燈,是想引來巡邏的侍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