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靜夫人抿嘴輕笑,說道:“有陛下這句話,臣妾便已經知足了。”
宣遠帝的心情也很是不錯,他打量着園中的百花,讚賞道:“愛妃這園裡的花木,倒是收拾的分外精緻。”
“臣妾是想着,陛下在朝中忙於政事,待到了後宮,總要看一些賞心悅目的東西,才能放鬆心情。”貞靜夫人故意引宣遠帝的目光向旁邊看去,那裡看着一叢豔麗的千日紅,但比起素面清麗的崢嶸,那花已然失了顏色。宣遠帝微微一怔,詫異地問道:“這不是蜀國那位女官嗎,她怎會在此處?”
貞靜夫人上前挽住崢嶸的手,將她拉到宣遠帝跟前,笑道:“臣妾與崢嶸一見如故,她得知今日是臣妾的生辰,特意過來爲臣妾賀壽。”
“臣左崢嶸見過皇上。”崢嶸跪地行禮。
也不知是否因爲陽光有些晃眼,宣遠帝微眯起雙眸,似有若無的從她那張嬌豔的臉頰上掃過,纔出聲道:“不必多禮,平身吧。”
“謝皇上。”在站起來之前,崢嶸佯裝出不經意的模樣看了宣遠帝一眼,待與他的目光相撞,立即低下頭去,顯出一幅受驚無措的模樣。她從未有過這般矯情的舉動,連自己都覺得無比嘲諷,沒想到有一日,她終將要走上以色侍人這條路。
宣遠帝的眸光更深沉了幾分,貞靜夫人哪能瞧不見宣遠帝心裡頭泛起的波瀾,她原以爲自己還需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將崢嶸送上龍牀,但看如今這光景,恐怕宣遠帝纔是了按耐不住的人吧!貞靜夫人不動聲色地說道:“陛下,崢嶸難得來一趟宣福宮,不如今日就讓她來侍候陛下用午膳,如何?”
宣遠帝應了一聲,目光始終停留在崢嶸身上沒有移開。崢嶸曲膝應下,貞靜夫人道:“那臣妾先去前廳瞧瞧膳食準備好了沒有,請陛下在此稍候。崢嶸,你便留在這裡,代我陪陛下游園吧。”貞靜夫人意味深長的望向崢嶸,崢嶸明知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卻還是心頭一跳,低眉說道:“臣遵命。”
貞靜夫人攜了過半的宮人離開花園,回頭的時候,還能看見宣遠帝貪婪的目光,她心頭一陣冷笑,近二十年的相伴,果真還不如眼前的美色吸引人。
縱然崢嶸低着頭,也難感覺到宣遠帝灼灼的視線,她記得自己第一次陪楚南殿下面聖的時候,哪怕是面對橫頸的寶劍,也沒有露出一絲怯色,可如今卻要裝出一幅柔弱無助的模樣,當真是諷刺至極呀!宣遠帝終於肯收回目光,淡淡問道:“朕記得,你的名字叫崢嶸。”
“回皇上,臣的閨名便叫左崢嶸。”崢嶸應道。
“朕還記得,當日朕便說過,一個女子取這般帶着剛硬的名字,倒是稀奇。”宣遠帝一邊走在青石小路上,一邊問着跟在身後的少女。
“臣的父親希望臣能夠成爲一個決斷堅強之人,才爲臣取了這個名字。”崢嶸小步走着,離他即不會太近,也沒有太遠,說話的聲音恰如其分能讓宣遠帝聽清楚。
“你的父親?”宣遠帝想了片刻,方道,“便是那位戰死在沙場的忠勇王?”
“不錯,忠勇王左利正是臣的父親。”崢嶸按耐住心頭的震驚,回答道。
“怪不得你不願嫁玄兒爲妻,原來是爲了此事。”宣遠帝故意試探她,她倘若對東方玄還有恨,自然對大鄭也一樣有恨。崢嶸猜到他的心思,略帶驚慌地回答道:“陛下誤會了,崢嶸求陛下取消與北靜王的指婚,並非因爲此事,是別有原因的。”
“哦?那你倒說說,是因爲什麼。”宣遠帝饒有興趣地問。
崢嶸輕咬櫻脣,擡頭怯怯地望了宣遠帝一眼,又一幅怕要被他瞧出心思的害怕模樣,匆匆低下頭去,兩朵紅雲飛上臉頰。她心中無限苦澀,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哪裡還有其他選擇?那一擡眼一低眉間的柔情,盡數被宣遠帝看在眼裡,饒是像他這般後宮佳麗三千的帝王,也不禁心馳神往,這可是自馮昭儀之後,再也沒有過的事啊!
自馮昭儀病故之死,這後宮裡再也沒有一個女子能像她那般令宣遠帝牽腸掛斷,而眼前這名清麗的少女,不管氣質還是容貌,都不輸於馮昭儀,甚至還有過之,雖缺了馮昭儀身上獨有的清冷感,卻更加惹人憐愛。宣遠帝的眸光愈加深沉,哪怕崢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也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
李自忠在他們後頭跟着,看到宣遠帝的神情,便知這位蜀國女官,是註定要被收入後宮的。他雖什麼都不說,卻也比任何人都瞧得更清楚,左崢嶸會出現在這裡,會一反過去冷淡的模樣,想必都是受了貞靜夫人的提點。
“以玄兒的性子,倒也當真不適合你。”宣遠帝爲她開脫。
“此事還要多謝陛下成全。”崢嶸感激地說道。宣遠帝擺了擺手,笑道:“那日在殿上,你已經向朕說了多次道謝的話,你從蜀國千里而來,朕自然不能太爲難你,此事便當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提了。”
崢嶸柔順的應了一聲,向前邁了兩步,與宣遠帝的距離更加接近了一些。宣遠帝聞到她身上似蘭似麝的清雅香氣,問道:“你用的是何香料,倒十分特別。”
崢嶸一怔,看了看自己身上,低眉說道:“臣並未用香料,這是臣打孃胎裡帶出來的氣味,不小心衝撞了陛下,臣這便退後。”說着,她的腳步便要往後移去,宣遠帝卻在這時忽然抓住她的手,輕輕一拉,將拉拉到自己身邊,全然沒有避諱後頭跟隨的宮人,說道:“不,朕喜歡這個問題,你便跟在朕身邊吧。”
那隻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明明只要輕輕一掙,崢嶸就可以掙脫他的束縛,然而她不能這樣做,哪怕心裡對自己的所做所爲厭惡至極,她也不能這樣做。宣遠帝帶着她在園中漫步,李自忠叫宮人們都退後三步,遠遠跟着,不敢打擾宣遠帝的雅興。芝蘭從園外走來,看到這陣勢也不敢貿然靠近,偷偷向李自忠道:“李公公,午膳已經準備好了,夫人都在廳裡候着了,是否請陛下前去用膳?”
宣遠帝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此前是來陪貞靜夫人過生辰,眼裡只能看得見身旁千嬌百媚的美人,李自忠有些爲難,但他終究還是要顧及到貞靜夫人的顏面,上前緊走幾步,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午膳時間到了,夫人請陛下去前廳用膳。”
宣遠帝雖然捨不得眼前這好時光,但今天到底還是貞靜夫人的生辰,他點了點頭,這才鬆開崢嶸,在衆人的簇擁下離去。午膳自然是豐富的,每一樣都是貞靜夫人精心準備的吃食,色香味俱全,令人瞧上一眼都覺得食指大動,但比起眼前的美酒佳餚,宣遠帝的心思就只放在一旁侍酒的崢嶸身上,頻頻將視線投向她。
這一頓膳食三人吃得各懷心思,表面上倒還是一幅其樂融融的模樣,待結束之後,崢嶸便主動向宣遠帝與貞靜夫人辭別。宣遠帝顯然很是不捨,只不過礙於貞靜夫人在場,不能表露的太明顯,只得點頭同意,貞靜夫人看到宣遠帝那戀戀不捨的目光,便知崢嶸這欲擒故縱的計謀算極是成功的。
貞靜夫人給他端來解膩的茶水,看宣遠帝一直望着門口發愣,故意問道:“陛下在想什麼?”
“此女甚是特別呀!”宣遠帝感嘆地說。
“陛下可曾記得,臣妾先前便說過,希望能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代替馮昭儀的位置,爲陛下排憂解難。”貞靜夫人在他旁邊坐下,“臣妾覺得,放眼後宮,也唯有這位女官,纔是最合適的人選。今日也是湊巧,她在這個時候前來宣遠帝,想來與陛下也是有極深的緣份。”
“愛妃當真不介意嗎?”帝王看中誰,喜歡誰,當然不會去顧及妃子的想法,宣遠帝這樣一問,也不過是在寬自己的心罷了。
貞靜夫人一笑,說道:“臣妾倘若介意,當日又怎會主動向陛下提及此女?此女若能入宮侍奉陛下,能叫陛下寬心,臣妾自然是最高興的。”
“難爲愛妃了。”宣遠帝拍了拍她的手,嘆息道。
“如今此女與北靜王的親事已成過眼雲煙,陛下何不就趁現在將她迎進宮裡來?”貞靜夫人看得出來宣遠帝早就存了這份心思,先前是顧及到北靜王東方玄,現在是缺少一個推波助瀾之人,她既然做了這件事,少不得要成全到最後。
“愛妃的意思是想讓朕賜她位份?”宣遠帝假意裝出猶豫的樣子,實則就是想要一個臺階來讓自己做這件事。貞靜夫人溫柔的說道:“此女不管是容貌還是品性,都是上品,自然擔得起侍候陛下的重任。”
宣遠帝想了片刻,才道:“那愛妃覺得,朕應該給她什麼位份?”
按規矩,女官晉封爲嬪妃,應從從六品美人開始,之前宣遠帝便給許良媛香伶開了先例,讓她以宮女身份直接晉爲正六品貴人,崢嶸乃是攬星殿的主事女官,聽宣遠帝的這話的意思,顯然是不想她的位份低於香伶。貞靜夫便做了個順水人情,說道:“此女如今雖是女官身份,但在蜀國時也是金枝玉葉的郡主,臣妾覺得位份不及過底,不過就封她爲從五品小儀,陛下覺得如何?”
小儀已經是從五品中位份最貴的一位,尚在良媛之上,確實已經算給了崢嶸極大的臉面,宣遠帝心滿意足的點點頭:“那便照愛妃所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