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東山都是皇家之地,禁止百姓狩獵砍伐,在加上長年累月的經心養護,愈顯得草木蔥翠,生機勃勃。圍場位於西面,插有彩旗以做界線,早有御林軍巡視過周圍,並確認沒有閒雜人等闖入。一塊空地上臨時搭建起了觀景臺,宣遠帝和紫玉皇后在椅子上就座,數十名御林軍守護在他們周圍,杜恩兒坐在紫玉皇后旁邊的小腳凳上,這是她頭一回參加冬獵,神情裡頗帶了幾分興奮與期待。
圍場太監取來了弓箭分別交給諸位參加者,除了皇子和質子外,另還有幾位王公貴族子弟,他們都圍在三位皇子身邊,殷勤地幫忙牽忙理箭。樑子華不動聲色走到侯妍玉身邊,身她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緊張。崢嶸撫着馬鬃,對送上弓箭的太監微笑着道道。東方明瞧那處睨了一眼,不屑地說道:“這蜀國當真與衆不同啊,男人騎馬狩獵,還得找個女人跟着。”
“誰叫蜀國質子還是個奶娃子呢,恐怕離了女人還得哭鼻子呢!”魯玉昌囂張地笑起來。
“說得也是啊,一會你們可都好好幫忙看着,別讓楚皇弟獵物沒打着,反倒讓獵物給叼走了。”東方明毫無避諱地高聲說道,引得衆人一陣鬨笑。東方宇英聽得分明,卻也不加阻止,只微眯着雙眸注視着楚南的反應。
但見楚南臉色一白,握着繮繩的手緊了緊,卻又逐漸放鬆下來,向東方明拱手說道:“多謝皇兄掛懷,楚南年紀尚輕,自不能與諸位皇兄相較,還需請諸位皇兄多加提點,楚南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東方明哪裡猜到他會這樣說,神情一怔,愣是找不着詞來擠兌。東方平和東方鴛紛紛向楚南投去讚賞的目光,便是宣遠帝東方宇英,眼神中也不露流露出幾分意味深長。大約是覺是自己在衆人面前丟了臉面,東方明冷哼一聲,扭過頭不去搭理楚南。楚南向崢嶸望了一眼,但見崢嶸正面帶微笑,頗是欣慰,不禁也對她笑了一笑。
“啓稟父皇,諸人皆以準備妥當,是否可以擊鼓開獵?”東方平躬身問道。
東方宇英銳利的雙眸在他們一衆人身上掃過,那一道道年輕挺拔的身影,或興致勃勃,或憂心沖沖,或雲淡風清,或躍躍欲試,皆被他看在眼裡。他站起身走到臺前,如一位長者般和藹地說道:“冬獵乃是娛樂,安全才是第一要緊的事,不可逞一時之勇,切記切記。”
“多謝皇上!”衆人同時行禮齊呼。
東方宇英朝李自忠揮了揮手,李自忠得令上前,高聲說道:“皇上有旨,獵得頭彩者,重賞;獵物最多者,重賞;獵物最大者,重賞!於酉時三刻於此地集合!”
前一刻尚在說安全要緊,後一刻又叫李自忠喊出這麼些條款,分明擺着就是要叫人爭個頭皮血流。楚南心裡不禁一陣冷笑,但還是和衆人一起假惺假意的呼喊:“臣遵旨!”戰鼓之聲響起,衆皇子和質子紛紛策馬往不同方向奔去,馬蹄聲響徹山林,驚起羣鳥騰空而飛。
山林中雜草叢生,露水浸溼蜿蜒的山路,寒風瑟瑟,落葉繽紛,馬蹄聲像四處分散開去,漸漸都隱在了樹林之後。東方明站在道路上左右張望,魯玉昌從後頭趕上去,殷勤地問道:“十三殿下,您在等誰呢?”
“本王等誰,輪得着你過問嗎?”東方明橫了他一眼,不悅地說。
“那是那是,我方纔瞧四殿下往那方向去了,咱們要不要追上去看看?”魯玉昌一臉諂媚地笑容。
“追他幹什麼,本王今日非要獵個頭彩,好好叫他看看。”東方明。。心裡還在記憶東方城在宴席上所說的話,挑眉說道。
龐弘揚也跟了上來,說道:“殿下放心,今日咱們兄弟倆都會幫着殿下圍獵,定不叫旁人得了好處去。”
“誒,你們瞧見那個蜀國女官沒?”東方明佯裝不經意地問道。
魯玉昌和龐弘揚對視一眼,紛紛搖了搖頭。魯玉昌問道:“殿下找她做什麼?一個女人而已,對咱們也造成不了什麼危險。”
“行了,你問這麼多幹什麼。”東方明皺眉斥了一句,“都給本王警醒着點,看見動靜就招呼一聲,別叫旁人給佔了先機。”
“您就放心吧!”魯玉昌拍着胸膛說。
東方明哼了一聲,尋了個方向策馬而去,魯玉昌和龐弘揚兩人緊隨其後。在他們走後,太子東方平在幾名貴族子弟的陪伴下沿着山路走來,大約是身體不適的緣故,東方平對身邊不斷傳來的阿諛奉承之聲反應淡然,他們幾個談論了一陣,也只有訕訕住口。對於能否在冬獵中奪得頭彩,東方平並不計較,他甚至覺得,本就是一場娛樂,爲何要將其染上政治色彩,如此不就正失了原本的目的嗎?
但他是太子,若是沒有拿出成績,必然要叫宣遠帝不悅,縱然他不喜歡,也無可奈何。
“太子殿下,您快瞧那裡!”說話的是一個身穿赭色花軟緞夾袍的年輕男子,約莫二十餘歲,生得方頭大耳,正是玉嶺王東方明武的外孫衛濤。他指向的是一片幾乎有一個高的灌木叢,正在風中劇烈搖晃,發現瑟瑟聲響。
“會不會是隻熊?”一個年輕人緊張地問道。
“不太可能,圍場好多年沒有見着熊了。”衛濤雖是外戚,但因着玉嶺王的關係,小時候也做過東方平的玩伴,來過圍場幾次。他聽玉嶺王提過,以前也從其他地方運過來幾隻黑熊放養在農場,也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其他原因,病的病,死的死,已經有幾個年頭沒有出沒過了,估計早已在圍場絕跡。
雖瞧不見灌木叢後是什麼,但東方平還是取下弓箭拉起,朝那裡射了出去。只聽得“啪”的一聲,灌木叢後躍出一隻長着白色斑點的小梅花鹿,渾圓的眼睛滴溜溜看着眼前這幾個陌生人,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
“竟然是隻鹿!”衛濤興奮地說道,“太子殿下,看來今日臣要跟您爭這頭彩了!”
“獵場之下無君臣,太子殿下,得罪啦!”其餘幾人皆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其實他們哪裡會跟東方平爭,只不過做做表面功夫,好叫東方平安心罷了。東方平到底還是從小學習騎射,聽了他們的話,不禁被激出幾分好勝之心。
“那我們今日便來看看這鹿死誰手!”東方平露出一抹篤定地笑意。
衛濤見東方平來了興趣,便故意舉箭說道:“太子殿下,臣就捷足先登了。”弓未拉滿,那箭便已射了出去,啪一聲紮在小梅花鹿前面的地上,小鹿受到驚嚇,撒腿往樹林深處跑去。衛濤直拍大腿,佯裝懊惱地喊道:“竟然失手了,太可惜了!”
“這可是你自己放跑的啊,就別怪本王了。”東方平一笑,策馬追了過去。衛濤和其他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心知肚明的笑容,等了片刻後,才向東方平追去。
他們都是王公貴族子弟,奉旨受邀請參與圍場冬獵已是莫大的榮幸,雖然宣遠帝說無需計較得失,萬事以和爲貴,但冬獵目的他們心裡都一清二楚,早在出發之前,他們的父輩便又教導他們要儘量協助太子奪得頭彩,如此不但長了鄭國的臉面,亦會叫宣遠帝龍心大悅。也正是因爲如此,這些以衛濤爲首的貴族子弟纔會佯裝競爭,以便在暗中助太子東方平一臂之力。此時他們看似雖都在追逐小鹿,但拉起的弓箭要麼遲遲不射,要麼故意射偏,實則就是爲了幫助東方平將小梅花鹿困在圈中。
遠處,一道身着墨色金緞鶴氅的人影騎在棗紅色高頭駿馬上,銳利沉穩的眼睛透過樹木空隙注視着那數道穿梭在林中的身影,骨節清晰的手抓着繮繩,墨髮束以高冠,冠上的紫晶石在陽光下散發出盈盈冷光。他就是傳言中不問政事、最是逍遙快活的三皇子齊王東方鴛,然而,他此時望向東方平的眼神,卻再也沒有平日裡的溫和儒雅,反而似這穿林而過的寒風一般,冰冷銳利。
東方平並未察覺到那一道異樣的視線,只興致勃勃地跟衛濤他們一道追圍小梅花鹿。幾個人堵不住了不同的方向,小鹿無處可處,躲在一棵大樹後瑟瑟發抖,一雙烏黑的大眼裡充滿驚恐。衛濤朝衆人示意,他們不約而同慢下腳步,東方平策馬上前,拉起弓箭笑道:“這隻鹿本王先要了!”
衛濤一臉惋惜地說道:“就差這了一步,太可惜了!”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咱們哪裡趕得上。”其餘人紛紛奉承道,雖然弓箭都在手裡,卻沒有一個人上前作勢拉弓。東方平的注意力都在那隻小梅花鹿上,倒未去聽他們在說什麼,手上彎弓已經拉滿,箭在弦上,蓄勢待發。那隻小梅花鹿躲在樹後,露出的小半個軀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已然驚恐萬分。
遠處,東方鴛把弓箭拿起來,弓弦擦着他指上的玉板指緩緩拉開,箭頭閃着駭人的冷光,對向那毫無察覺的東方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