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椒莊公共溫泉有兩個, 一個男湯,一個女湯,都是從對面山上引下來的溫泉水。和國內很多鍋爐裡燒出來的假溫泉水不同, 這裡還沒走到湯池門口, 就已聞到一股濃重的硫磺味兒。五月用臉盆端着自己的衣服毛巾和洗髮水沐浴露,掀起女湯的門簾,進內一看, 溫泉湯池裡面已經坐了一圈臺灣歐巴桑, 池子上面的淋浴區域也被歐巴桑們佔領, 五月被遍地白花花的**給晃花了眼睛, 趕緊退了出來。
歐巴醬在前臺內和百合說話,瞥見五月端着臉盆站在大堂內看電視, 忙過來和她說:“忘記和你說了,今天客人太多, 到處都是人, 浴室是, 洗手間也是。跟我來, ”向她招手說,“還有個晉醬專用的湯池, 他剛剛在, 差不多該好了。”
百合聽見,忙喊:“美衣子桑,千萬看住晉醬,不要讓他們混浴, 否則我會傷心死掉的——”
五月“噗”的笑出來,從剛纔就覺得她對澤居晉的態度有點超乎尋常的親熱,原來是個女癡漢,恐怕她會傷心死掉,忙說:“放心好了,我沒帶泳衣,不泡溫泉的。”
歐巴醬一聽五月這話,就笑了,對她說教道:“穿泳衣泡溫泉?在日本可千萬不要這樣做,會被人家笑話的,只有在海里游泳時才需要穿泳衣呢。溫泉必須要裸泡才行,只有脫光光,才能使身體和溫泉水徹底接觸,吸收溫泉水中的礦物質;更重要的是,在**狀態下,人更可以滌盪身心,融入自然的意境,明白了?”
五月受教,笑着說明白了。歐巴醬又告訴她說:“如果被有客人穿泳衣下湯池,會被我請出去呢。”
澤居晉專用的一個湯池在公共溫泉的隔壁,最裡一間,門上也掛着布簾,只是沒有字。歐巴醬和她說:“本來我們山椒莊有三個湯池,混浴也有,自從晉醬住過來後,就取消了混浴,把最小的一個室內池給他用了。”掀起布簾,朝裡喊道,“晉醬,你好了沒有?”
“馬上好。”然後是一陣嘩啦水聲。
那邊百合喊“美衣子桑,美衣子桑——”,歐巴醬朝五月略一頷首,轉身去了。
沒多久,身穿日式浴衣,腳踩木屐的澤居晉身上從裡面探頭出來:“可以進來了。”
這間湯池沒有剛剛公共湯池裡那股熱騰騰的香氣,僅能聞得到一股硫磺味兒,空氣通透多了。五月在更衣區域內放置衣服時,澤居晉在一旁吹頭髮,一邊說:“爲防止你忘記,我再重申一遍:本人,澤居少東,提供二十四小時陪浴服務,而且免費。”
“嗯,知道了,回房間待機去吧,需要的話,會打電話call你的。”
“嘖。”睨她一眼,丟下吹風機,悻悻走了。
等他離開後,她進到裡間去看湯池,說是室內池,但有一整面牆是玻璃,泡在水中,可以看到外面鋪着鵝卵石的小小庭院,以及遠處的楓林與山,湯池邊上有隻細長的玻璃花瓶,內養兩片馬蹄蓮的葉片。花瓶旁邊,放着他的迷你平板和茶水。只男人,太會享受。
五月伸手試了試溫泉水,心動不已。進淋浴區洗了個澡,頭髮盤好,光着身子跨入到湯池裡中,才坐下去,立刻舒服得嘆一口氣。
她把毛巾疊成豆腐塊,頂在腦袋上,坐在湯池裡幾乎睡着。不知過多久,手指皮膚都泡得發皺時,百合端着一個托盤進來,上面一壺清酒和一隻瓷杯:“晉醬讓我送來給你的。”看了看她紅撲撲的臉蛋,笑道,“不要泡太久,會暈厥的。”
五月把托盤放到水面上,讓它自己飄着,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喝上一口,清甜無比。向百合道謝說:“辛苦了,工作到現在。”
“還好啦,美衣子桑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這幾年只接一些老客人的生意,平時忙不到哪裡去。”
“可是今天有好多客人。”
“你是說旅遊團嗎,我們人手不足,總共只有六七個人,很少接團隊客人,因爲他們是臺灣來的,美衣子桑纔會接。”把浴巾送到五月手旁,略收拾了下,就走了。走前和她說,“早點上去,別熱暈在裡面了。”
五月說:“知道了,馬上就上去。”
百合走到門口,又退回一步,回頭看着五月,威脅她說:“還有,可別和我搶晉醬喲,晉醬可是我一個人的喲,你是搶不走的喲。”
五月一個不小心,差點嗆到,咳嗽兩聲之後,哈哈大笑起來,手一抖,半杯清酒給潑灑到湯池裡去了:“好的,好的,知道了,他是你一個人的。不會和你搶,放心就是。”
一壺清酒喝掉,五月暈乎乎地爬上來,穿上浴衣,繫上腰帶,頭髮吹乾,捧着自己的衣服回房間。到了房間門口,把套在手腕上的鑰匙取下來開門,左開右開,就是開不開,她就想不通了:“咦?咦?怎麼回事?怎麼開不開?”
氣得她正要捶門,聽見裡面澤居晉說:“這是我的房間門,開錯了,笨蛋。”說話時,已經從裡面把門打開了,上上下下看着她,扯起嘴角曖昧笑,向她偏一偏頭,“進來坐坐,聊一聊?”
“這樣啊,騷裡啦。”撅着屁股,鞠了個躬,道了個歉,移開半步,去開自己房門。
回到房間,衣服一丟,往已經爲她鋪好的布團上一撲,抱着枕頭從這頭到那頭,從那頭到這頭滾了兩滾,滾到牆邊,擡手敲了牆壁:“睡了嗎?”
一牆之隔的澤居晉應了聲:“正在看《jump》,怎麼了?”
“沒什麼,就問問。晚安,澤居桑。”
“唔,晚安,sa醬。”
“謝謝你,澤居桑。”
“謝什麼?”
她說:“謝謝你好起來。”
隔了好一會兒,那邊才說話:“嗯,早點睡吧,天下第一傻瓜。”
可能臨睡前喝了點小酒,夜裡睡得很沉。海浪聲,蟲鳴聲,海上船隻經過時的突突聲,小雨敲打在廊檐上滴答聲統統沒聽見。一夜香甜好覺。
早上還在做夢,澤居晉來敲門:“可以起來吃早飯了。”
她一聽,急忙爬起來刷牙洗臉,拉門跑出去時,想起還沒化妝,又衝回房間去。在一個連八十多歲的老婆婆都塗抹得山青水綠的環境裡,素面朝天出去,會感覺自己是個怪物。
她化好妝,下到一樓去的時候,澤居晉已經坐在餐廳裡等她了。團隊客人大都吃完離去了,百合正在收拾餐桌。有兩個臺灣歐巴桑正一左一右圍在澤居晉身邊,向他討教日語。
五月過去,才一和澤居晉打個照面,馬上就臉紅了。不是因爲昨天錯開他房門的事情,而是因爲他今天在白色短t外穿了一件滾邊道袍,道袍寬大,七分袖,灰黑色,胸前一根帶子鬆鬆地繫着,太帥。此男人穿道袍,太他孃的帥。
她紅着臉,說了一聲早上好,跪坐到他對面等開飯。兩個歐巴桑識趣走開,百合端來飯菜,各種小碗碟,種類多到令人眼花繚亂,更誇張的是還有個迷你牛肉小火鍋,牛肉兩三片,金針菇四五根,小鐵鍋酒精爐和木鍋蓋等工具卻一板一眼地上了一整套。
澤居晉從口袋裡把車鑰匙掏出來,遞給百合:“sa醬的行李,等會幫忙打包寄到上海去。”
五月忙說:“不用,不用!幫我連行李箱快遞到成田機場去就好了,都是幫別人買的東西,如果通關時被徵稅就不好了,到時算也算不清。我到上海後,會有人接機,不用擔心。”
澤居晉點點頭:“等會把護照拿出來,幫你重新訂機票,從大阪回去好了。”
“要在這裡呆幾天?”
“一週。”
“欸?一週都呆在這裡?”
“嗯,一週都呆在這裡。”
“那東京呢?”
“東京不去了,下次吧。”他一句話,就輕描淡寫地把她的旅遊計劃全盤打翻了。
“好吧。”連早飯都這麼豪華,算了,不去就不去了。隨遇而安也是她的優點之一。
她眼睛大肚子小,一堆飯菜在面前,看看這也喜歡,那也喜歡,結果才吃到一半就吃不動了。澤居晉說:“澤居家的規矩之一,不可以浪費食物。”
她把沒動的一碗魚仔飯和牛肉小火鍋往他前面前推推,雙手合十,懇求道:“請幫個忙吧,thank you,澤居老師,你真好,你最好了——”
yati大媽的腔調,她學得惟妙惟肖,澤居晉忍不住笑,用筷子抽了下她腦袋,然後把碗拉過去:“早上有雨,沒辦法下海了,我回房間看看書,你過來看書也可以,找百合去娛樂室打乒乓球也可以,隨意就是。”
他這種不拿她當外人的口吻讓她感到自在非常,不會產生“我是他們家的客人,說話做事都要當心才行,只是好拘束啊”這樣的感覺。而且有溫泉,還愁沒事情做?於是說:“我會看着辦的,不用管我。”
澤居晉正幫她收尾時,廚房大廚跑過來找她說話。這大廚年齡看上去至少有七十歲了,頭上沒幾根頭髮,額頭上綁一根麻花布繩,腰上插一把豁了邊的大蒲扇。他問五月:“這位上海來的sa醬,怎麼樣?我做的菜,還吃得慣嗎?”
五月忙道謝,說非常喜歡。澤居晉說:“旅館每天所用的魚,都是賢人歐吉桑帶人凌晨去海里捕撈的。”
賢人大叔得意,雙手抱胸說:“想吃什麼品種?明天我去海里捉,和我一起下海捕魚也可以,不過要早點起來才行。”
五月忙不迭地又向他道謝,說什麼都喜歡,至於凌晨下海捕魚,還是算了。
賢人大叔殷勤邀請她說:“今天有什麼安排沒有?如果沒有的話,我等會準備去彈子房打柏青哥,和我一起去?”
五月笑着搖頭。賢人大叔失望:“來日本,怎麼可以不去學打柏青哥?”遺憾嘆氣,頗顯落寞地走了。
澤居晉邊吃魚仔飯,邊爲她介紹說:“賢人歐吉桑終身未娶,因爲怕結婚耽誤打柏青哥,柏青哥是他此生摯愛。”
年逾八十還努力經營旅館的歐巴醬,把第一次見面的客人當成假想情敵的旅館服務員百合,爲了打柏青哥而終身不娶的大廚。五月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家旅館。
澤居晉飯吃好,百合過來收拾飯碗,一邊嘀嘀咕咕說旅遊團客人的壞話:“真是討厭,洗手間裡髒得一塌糊塗,房間裡的拖鞋直接穿到洗手間去,門口明明擺着洗手間專用拖鞋……撒尿也不對準馬桶,濺得四處都是。明明提示紙巾要丟進馬桶裡沖掉,卻還是往紙簍裡丟……”
澤居晉蹙眉:“都說了不要接旅遊團了。”
“有什麼辦法啦,美衣子桑一定要接的,臺灣來的嘛。”
澤居晉哂笑:“拿紙和筆來,我寫上注意事項,你貼到洗手間去。”
白紙和馬克筆拿來,澤居晉用嘴咬掉筆帽,把筆帽銜在嘴裡,揮筆刷刷刷寫了兩張中日文注意事項。伸頭一瞧,見他寫的是:注意,有廁所之神在注視着你!
五月一樂,只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忒會玩冷幽默。
==============================================================================
歐吉桑:分長短音,短音大叔大伯,長音爺爺祖父老爺爺
柏青哥:日本很流行的一種賭博遊戲,有興趣瞭解可自行百度。
春困秋乏,這幾天一坐下去就想睡,
上班時也能坐着睡着,然後拼命喝咖啡,
然後心跳加速,心慌心悸,
然後夜裡睡不着,腦子昏昏沉沉,
第二天更困,再喝咖啡,惡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