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几句對答過後,澤居晉被一羣人拉進包房,她則一頭扎進洗手間,放開水龍頭,捧起冷水就往額頭上澆。;.ggdown.覺得**辣的麪皮終於涼下來之後,挑了個馬桶間進去,翻下馬桶蓋,坐在馬桶上抽紙擦臉。
臉擦乾淨,先是學二階堂揪頭髮揪頭皮,嘆氣:“啊,要命。啊,要命。”這招對她不管用,於是換了個方式,低聲喝斥自己,“鍾五月,冷靜,冷靜!千萬不能自亂陣腳,你的鎮定**呢?快想點開心的定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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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嘉興城,溫府內。一大早,鳳樓尚未起身時,忽聽許夫人過來,當下吃了一驚,生怕許夫人攜了美嬋母女找老太太哭訴,再來向他興師問罪,因此衣裳也沒來得及穿好,趕緊就躲出府去,在外頭混了一天,直到天上黑影時纔敢回府。回來後,先去老太太的屋子伺候了一碗湯藥,老太太淡淡的,並未提及許夫人進府告狀一事,當下放了心,待老太太歇下,拔腳徑直去了月喚那裡。
月喚見了他,想起早上他才醒來,聽見許夫人過來,口中連說不好,抓起衣衫跳下牀榻往外跑的狼狽情形,不禁好笑,譏諷他道:“喲,還當你躲在外面,今天不敢回來了呢。”
他出言訓斥;“胡說什麼,我要躲什麼?不想聽她們哭哭啼啼、糾纏胡鬧罷了。”言罷,自己也笑了,找補了一句,“你不曉得,姑母那張利嘴最是可怕,我寧願被老爺打一頓,也不願聽她聒噪。”
用罷晚飯,月喚飲下兩杯濃茶,睡意了無,便把曇花搬到門外廊下,自己坐在門檻上,就着如水的月光等開花。鳳樓歪在牀上,在燈下一張一張查看她白天寫下的字,口中問:“怎麼?今夜又要看?”
月喚橫他一眼:“什麼呀,說得好像我昨天看到了似的,明明叫你喊醒我起來看的。”
鳳樓奇道:“咦,昨夜開花的時候,你明明是醒着的呀?我也問過你,你自己爬不起來,反倒怪我。”
月喚似嗔似惱地斜睇他一眼,扭頭盯着花盆,手捧雙腮再不言聲。鳳樓笑道:“搬進屋子來看,外頭有風,當心受涼。”
月喚搖頭:“不,我要讓這月下美人採天地靈氣,吸日月精華,說不定就能開朵大些的,美些的出來。”
鳳樓聽得嘿嘿直樂,險些從牀上滾下來,隔了半響,道:“罷罷罷,陪你一起看便了。”從牀上隨手撈了一牀薄薄的被子下來,也坐到門檻上,把薄被給她披在身上,她的腦袋便靠了過來,人也倚到他的身上。
李大娘與靜好坐在廂房內做針線說閒話,支使四春一人出去添茶倒水,聽候差遣。四春也沒看過曇花,她年紀小,好奇心重,也想看那花兒,同月喚說了一聲,月喚自然無不應允。四春卻又怕離得太近,要礙那二人的眼,於是搬了個小板凳,遠遠地坐在一株芭蕉樹下,拉過一片芭蕉葉遮在頭臉上,僅露出兩隻眼睛,一同靜等花開,順便再偷偷將那二人瞧上一瞧,睃上一睃。
那兩個人同披一牀薄薄的被子,在門檻上一左一右並肩而坐。雖然都靜靜地坐着不說話,但鳳樓卻時不時地歪頭去親親月喚的臉頰,或是她的頭頂,過一時,又伸手去理理她被晚風吹亂的散發。
三個人,坐等到深夜,曇花終於在如水月華下慢慢開放。最先有動靜的是花筒,花筒慢慢翹起,絳紫色的外皮慢慢打開,然後片片花瓣柔柔綻放,不一時,便開成了一朵潔白如雪的花朵。一陣晚風吹過,花瓣和花蕊在風中顫動,殊是豔麗動人。
月喚看看花,再看看鳳樓,心中極是喜悅,便對他微微一笑。鳳樓卻不去看花,只定定看她一人,此時,再也忍耐不住,微微俯下身去,往她額頭上啄了一口,又啄一口。
四春但覺有洋洋暖意從腔子深處涌上心頭,連帶着頭腦也有些發暈,如過年時偷飲她爹珍藏的陳年紹酒後,那一整個下午的半醉微醺。心下很是奇怪,擡手捧住自己的一張寬臉,心想,真是怪事,我又沒有吃酒,好好的,怎麼就醉了?
八月十八,鳳樓攜了月喚去到老太太處請安,恰好遇上美嬋帶着卿姐兒也過來。月喚與美嬋目光一旦相接,立時各各別開了臉。
老太太今天有了胃口,精神也好了很多,便把湯藥停了。香梨今天一睜眼就急急趕來瞧老太太,見老太太面色如常,心裡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老太太穿衣梳頭,用飯漱口,她都不假他人之手,一力給包辦了。衆人來時,她已經在這裡伺候了多時。
老太太半歪在椅上,由着香梨敲肩膀,與鳳樓說了幾句閒話,見卿姐兒昏昏沉沉地趴在奶孃懷裡,因問道:“乖孩子,怎麼看着無精打采的?可是哪裡不調和?”
奶孃覷了覷鳳樓的臉,遲遲疑疑道:“八月十四那一天,午睡的時候做了一場噩夢,驚出一身冷汗……打那天起就沒什麼精神,飯食吃不下,成天昏昏沉沉地睡……夫人今天已經去普渡寺求了平安符回來,也請了大夫來瞧,都不中用。”
鳳樓自前天和美嬋吵過之後,未再踏足東院,即便在前天的中秋家宴上也沒拿正眼瞧她。卿姐兒倒是在家宴上見着,因她在奶孃懷中熟睡,是以也沒察覺出哪裡不對。今天忽然聽聞卿姐兒受了驚,心中頗覺難過,忙伸手把她接過來,抱在懷中,柔聲問她:“蘊卿,乖女兒,哪裡不舒服,和爹爹說。夜裡還做惡夢麼?若是怕,就躺在爹爹懷抱裡睡,好不好?”
老太太嘆一口氣,道:“小小人兒,飯也吃不下,成天喝藥,腸胃怎麼吃得消。”
奶孃和鳳樓聞言,同時擡眼去瞧月喚。月喚察覺,略略欠身與老太太笑道:“午間我便留下陪老太太一起用飯,好不好?”
老太太笑道:“好,好。你們都留下來,眼下這個時節,吃芋艿最好,我廚房裡的丁阿大燒芋艿鴨子最是拿手,我叫他打點精神,燒一隻給你們吃。”又吩咐下去,“去把老姨奶奶也請來,咱們用完飯抹骨牌。”
李大娘站在月喚旁邊,伸手悄悄將她的袖子拉了一拉,又給她遞了個眼色,她只作不知。過一時,一隻溫熱的手掌悄悄伸過來,摸到她的手,將她的手用力握了一握。她害羞,想看他一眼,卻又不敢轉過頭去,生怕別人看出她微紅的臉,和他帶笑的眼,更怕一旦與他眼神相會,就再也拆分不開。
許氏美嬋不願意看見月喚的臉,跟老太太說了一聲,撇下卿姐兒就走了,她性子一向如此,衆人也不以爲意。人家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兒,再是無禮,再是孤僻不合羣,老太太願意容她忍她,自然也輪不到旁人說三道四。總之人家有個好靠山就是了,她母親許夫人過來,不是連五爺都嚇跑了麼?
待到用飯的時候,老太太叫奶孃抱着卿姐兒坐在月喚旁邊,卿姐兒看月喚吃得香甜,忍不住就張開嘴,月喚便趁機往她嘴裡喂一口。一會兒工夫下來,倒也哄她吃下去不少飯食,老太太看得連連點頭,鳳樓自始至終,都在一旁含笑看着這一大一小。
李大娘猶自記着那樁事情的仇,心內不忿,看看鳳樓,再看看月喚,心想,要是咱們姨娘和夫人掉個過就好了,咱們姨娘和五爺在一起纔像正經過日子的老口子嘛。夫人那樣的孤僻性子,若是生在貧家小戶,只怕連做人家姨娘都不夠格。唉,人家投胎投得好,有什麼法子?
咱們姨娘卻是可惜了,心地良善,嬌滴滴的美人兒一個,和咱們五爺是怎麼看怎麼配。雖是搶來的,竟也成了恩愛夫妻一對,可見是命中註定的一段姻緣……性子也好,待咱們下人也寬厚,若有朝一日扶了正……
想得正美,忽然瞥見老太太一張面團團的富貴臉,心裡一個咯噔,暗暗怪罪自己:娘呀,李小羊你在想什麼呀,這好比是臣子想篡皇帝的位,反了你了!也不怕天打五雷轟!你就做好你的奴才就成了,誰要你來操這個心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趕緊打住打住。
卿姐兒用完飯,立時就發睏,老太太便與鳳樓笑道:“快去哄你的卿姐兒歇午覺去,適才你說的話我可全聽見了,就看你說話算不算數。”
鳳樓自然不會推脫,親自抱起卿姐兒,進裡屋去哄她睡覺去了。慢火燉了很久的芋艿燒鴨子上來,老太太親自夾了一箸鴨塊到月喚的飯碗裡,柔聲道:“乖孩子,你留下來用飯,不止卿姐兒,便是我看着也覺得胃口大開。來,多吃一些。”
旁邊的婆子就湊趣道:“可不是。我適才在旁邊看着,三姨娘在,老太太不止飯用下好些,精神也好了許多。”又笑道,“三姨娘要是不肯來,我們幾個老婆子就去拿人,把三姨娘綁了來,給老太太作伴。”
老太太聽得直樂,餘下人等也都掩嘴而笑。唯跟在香梨後面的人個個憤憤不平,老太太精神好都是三姨娘的功勞,那麼二姨娘一大早趕來伺候了這半天又算什麼?不說功勞了,便是連苦勞都被抹去了麼?
月喚忸怩笑道:“也不用綁,只要老太太這裡燒了什麼好吃的,我聞着香味兒,自己便要跑來了。”
老太太聞言,心中愈發歡喜,招手道:“快來我身旁坐着,咱們孃兒兩個好說話。”
月喚依言,叫人把碗筷都移到老太太旁邊,人也坐了過去。老太太給她夾一箸鴨子,她便也夾一塊芋艿,送到老太太脣邊,道:“老太太的廚房裡的丁阿大果然會燒芋艿鴨子,只是老太太纔好,不能吃油膩的,芋艿應是無礙。我聽我爹說過,這個補肝腎,調中補虛,又最是開胃的。”
老太太笑着張口接了,才一入口,略品了一品,趕忙從衣襟上抽出帕子,將一口芋艿都吐到帕子上。
衆人見狀,無不詫異,老太太拉下臉道:“這是哪裡送來的芋艿?不甜也不面,吃着不像是咱們北莊產的麼?這個丁阿大,真是該死,明明曉得我的喜好,卻連我都敢糊弄了。香梨,你去廚房問問他看,這芋艿哪裡來的?咱們北莊送來的芋艿又哪裡去了?可是叫他私藏倒賣了!”
香梨不待老太太把話說完,臉色早已變了幾變。都是城郊莊子送來的菜蔬,即便與北莊相差個十里八里路,一般的水土,吃起來又能有多大差別?小廚房裡燕窩魚翅盡有,丁阿大吃飽了撐的,好東西看不中,偏把這些不值幾個錢的芋艿都昧了?老太太既說出這話,料想是北莊無有收成一事全都知道了,因此故意說這話敲打她,叫她沒臉。
若是鳳樓還在,尚能替她敷衍兩句,偏他不在,想是老太太前面故意說出那話,將他支走,好叫他在這件事情上發不了話。心內七上八下,極是發窘,窘裡頭又夾雜着心寒與害怕。本該當場就將她爹做了莊頭,禍害莊子的事情向老太太說明,但一屋子裡都是人,旁的人也罷了,在月喚面前,她無論如何也拉不下這個臉。只能把頭垂得低低的,硬着頭皮應道:“是,我這便去問問看。”
老太太似笑非笑道:“去罷,若是這丁阿大當差不用心、不長心,也不用來回我,把人即刻趕出溫府去算數,這種人,留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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