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三個人還是一同回了澤居家。早苗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反正只要看見澤居晉就開心, 見他回來,歡天喜地地把二人的行李又都放到了他們各自的房間裡去了。
歐巴醬不在, 今天氣氛明顯不對,或者應該說, 昨天那種一家人相親相愛的感覺纔不正常。澤居晉自顧自吃飯,澤居優在她爹面前也不敢放肆, 一頓晚飯幾乎沒人說話。
飯吃好,一家人起身離坐,去起居室坐了一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找不出什麼話題來說。或者應該說, 因爲澤居晉和五月的存在,纔會出現這種局面。
早苗端來花茶, 大家就默默喝茶。喝茶的間歇裡, 澤居寬打了一通工作電話,澤居晉也打了一通電話。氣氛太過沉悶,由美子就和女兒說話:“迪士尼樂園好玩嗎?”
澤居優說:“很有趣,這一次和哥哥去最開心, 請哥哥給我買了很多紀念品。”
由美子笑着責怪她:“總是喜歡給哥哥添麻煩,真是沒規矩。”
澤居晉突然起身:“我回房間休息去了。”
五月也趕緊站起來,和另外三個人道晚安。
澤居寬眼睛看向兒子:“跟我到書房來一下。”
澤居晉原地站了一站,似乎在思考要不要過去, 終於還是對五月說:“你先回樓上好了。”
五月說好,向他勉強笑笑。
她憑自己敏感的性格和從小生成的對於危險的感知能力,隱約猜出點不對來,暗暗想,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當然她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對,也許他們有關於公司或是其他更爲重要的事情要談,自己這樣的女孩子,哪裡值得他們專門去書房討論。
但當見由美子打發澤居優走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到了這個時候,心反而定了下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澤居優被她媽打發回房間看書去了,五月沒上樓,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因爲由美子必然有話要和她說。
果然,由美子去旁邊拿上修剪花草用的圍裙,過來和五月說:“鍾桑,要和我一起去花房看蘭花嗎?”
五月點頭,默默站起來,跟在她身後,出了大廳門口,下了幾階臺階,往左轉,就是通往花園的小徑了。小徑以四方青石鋪就,石縫中生着密密雜草。走了一小段,進入花園之中,便有舒緩的花香隨風撲鼻而來,流入心底。
由美子在一隻堆滿枯葉的類似於廢舊花盆一樣的容器前停下,從圍裙口袋中取出點□□,感受了下風吹來的方向,招呼五月站到上風口,用點□□點燃枯葉,口中說:“收拾花園的工作人員今年已經七十歲了,前陣子燒枯葉,差點釀成一場小小的火災。那以後,就不敢再讓他來做這個事情了。”
枯葉枯枝遇火就燃,火焰越燒越大。由美子彎下腰,從腳下又撿起幾片枯葉丟進火堆裡去。
夜色已深,空氣中流動着花與草木的清香,五月看着面前以枯葉生的篝火堆,一種類似於鄉愁的情緒在心間滋生萌發開來,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這種情緒大概會傳染,在火光映照下的由美子的面容憂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澤居寬的書房內。
澤居寬在書桌後落座,早苗隨後敲門入內,送來兩杯新的茶水。澤居寬從書桌抽屜裡取出一盒香菸,抽出一支點燃。澤居晉進門後就一直站着,兩手插在褲兜裡。
“坐下。”澤居寬若有所思地抽菸。
澤居晉於是在書桌一側的沙發上坐下,兩條腿伸直,交疊在一起,好整以暇地欣賞對面裝飾了一整面牆的武士鎧甲。
“現在終於有結婚這種打算了?”
對於父親的開門見山和直截了當,澤居晉並不驚訝,淡淡答說:“這個倒沒有。”
澤居寬說不上是輕鬆還是失望,捏了捏眉心,說:“不過,對於你願意交固定女友,並願意帶回來,父親還是很高興。”
“謝謝。”
澤居寬顯然很不習慣兒子的客氣道謝,又抽了兩口煙,停頓了好一會,才說:“雖然很高興,但是她不行。”
澤居晉十指交握,面無表情地看着父親:“因爲門不當戶不對,沒有達到您的要求?”
澤居寬不悅,反問他:“我對你、對你的那些女朋友們有過任何要求嗎?我作爲你的父親,不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爲了你好,這點希望你能明白。”
澤居晉忽然意興索然,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多謝您的意見,我現在知道了。該怎樣做,我自己明白。您過好您自己的生活就行了,我先回去了。”
澤居寬把香菸胡亂摁進菸灰缸內,喝道:“坐下!”
澤居晉慢吞吞地又坐了回去,依舊交疊雙腿,手搭在沙發背上,姿態比剛纔更加隨意放鬆。
花園內,枯葉終於燃盡,火光逐漸消失,由美子用枯枝撥弄灰堆,確定沒有一點火星後,領着五月繼續往裡走,一條青石小徑走盡,又穿過一道玫瑰花架,終於來了花園深處的蘭花房門口。
這是一座三角尖頂的玻璃房子,玻璃牆外掛着很多垂吊植物盆栽,拉開玻璃門入內,一層層的木架上擺放的全是蘭花。裡面大概是有自動澆水裝置,空氣比之外面,要溼潤很多,溫度也要高上幾度。
五月深吸幾口氣,暫時忘卻心中的忐忑與憂愁,輕聲自言自語:“蘭花的香氣真好聞。”
“當然,蘭花香被譽爲王者之香。不過,刻意去聞的時候,反而不太明顯。坐在這裡讀書休憩,不去在意時,會有一陣陣幽香飄入鼻端,令人心曠神怡。”
“這裡真美啊。”望着花房內盛開的一盆盆的蘭花,五月再次讚歎。
由美子穿上圍裙,拿上剪刀,開始修剪蘭花葉片。大概是久做的事情,手腳麻利,手法熟稔,毫無猶豫和停頓,察覺到五月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手上,於是告訴她說:“像這種老葉、葉尖乾枯的,都要及時剪去,以利通風。有病害的更要及時清除。”隨手拔去花盆裡發出的幾株柔軟細嫩的小草,拿在手裡看了看,用剪刀一剪爲二,丟到一旁去,“特別是這種雜草,在蘭花盆內生根發芽,指望和蘭花同生共長,怎麼可能?怎麼會被允許?”
五月眼睛看着那幾株被腰斬的小草,不禁微笑起來:“您很愛護這些蘭花呢。”
“因爲這是晉桑母親喜歡的,她喜歡的東西,都要好好愛護。”剛纔在花園裡燒枯葉時所見的憂鬱表情在由美子臉上再度浮現,“晉桑母親在世時很喜歡這間花房,據說一天裡至少會有半天時間在這裡消磨掉。”
“那麼您呢?”
由美子對着一盆墨蘭左右端詳,挑中一支開得最好的,咔嚓一下,一剪刀給剪下來,遞給五月:“這支送你。”
五月微微變色,卻還是接過來:“謝謝。”
“這個家裡,所有的一切,都是晉桑的母親所喜歡的。花房是,那羣歐巴桑歐吉桑都是。住在這樣打理起來費心費力的老房子裡,用着那些倚老賣老的服務人員……優醬的父親,這些年來一直以這種方式懲罰自己。”
五月手持墨蘭花朵,緊抿雙脣。
“自從聽說晉桑和你,一個叫做五月的女孩交往後,他已經有一陣子沒能夠安眠了。昨天早早回來,其實是去醫院檢查身體,怕他們擔心,不說罷了。”由美子轉身面對五月,表情極其嚴肅,“這兩年,因爲晉桑的車禍,和歐巴醬的努力,他們父子關係已有所緩和,至少晉桑願意與父親說話,也願意住回家中了。但是因爲鍾桑的存在,他們之間又要回到原點。所有人的努力,都將白費。”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懂。”
“鍾桑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被晉桑挑中嗎?”
五月神情倔強地看着她,不說話。
“鍾桑自己不知道?那麼我來告訴你:是因爲你的名字,五月。晉桑母親的名字叫做紗月,讀起來和你一樣,都是satsuki。他挑中你,不是因爲愛情,而是出於對母親的思念,還有就是存心報復他父親罷了。並且,他不會結婚,鍾桑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見五月一臉戒備地望着自己,卻始終不搭話,由美子放下剪刀,拉起五月的一隻手,與她推心置腹道:“晉桑是不婚主義,一輩子都不會和你結婚。現在感情可能會很好,但以後呢,你將來年紀大了,還有自信像今天一樣站在他身邊嗎?他至今所交往的女朋友,不論時間長短,無一例外都以分手告終,鍾桑有和他交往一輩子的自信嗎?就算有,你這樣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子,被人當做工具一樣利用,不是太可憐了嗎?”
書房內,因爲澤居晉的話,澤居寬頗顯頹廢,從座椅上站起來,在書房內來回踱着步子,夾着香菸的手指微微顫抖着:“我雖然和你母親的婚姻失敗,但不代表我沒有做父親的資格!作爲丈夫,我是對不起你母親,但作爲父親,我卻沒有任何做的不對的地方!”
澤居晉撩起眼皮看看父親:“所以呢?”
“和那個女孩子分手,你有更多更好選擇。”
“找個家世相當的,配得上自己的,亦或是在人生道路上能成爲助力的?就像您當初找母親那樣?”
“我決不允許你這樣來評價我與你母親的婚姻!”澤居寬爲兒子的話所刺激,情緒失控,踱到澤居晉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但是找個和你母親相同名字的女孩子回來,以此來達到傷害父親的目的……”喘氣急促起來,額上血管青筋隱隱浮現,“我決不允許你做出這種事情,傷害報復父親,褻瀆羞辱母親!”
澤居晉再次站起來,與父親面對面,正視着他的眼睛:“起初我也爲她的名字有過困惑,但是我和她在一起,沒有任何其他目的。我選擇她,只因爲她是她,因爲我想和她在一起,僅此而已。以和她的交往來傷害您?澤居桑,您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他一句“澤居桑”出口,澤居寬氣急敗壞,風度再也保持不下去,沉聲喝道:“混賬!”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夥伴們的支持,麼麼噠鞠躬~~
作者馬上回家了,一週的時間過得好快,
感覺這幾天大家留言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