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在花小姐旁邊坐下來等, 讓它靜靜躺了很久,覺得是時候了, 狠狠心,把毯子從它的身體下面抽掉, 捲成一團,夾在腋下,逼迫它站起來, 然後拉着它脖子上的繩子, 把它往外拖,一邊說它:“該走啦, 時間到啦。”狗不太想動, 她又訓它話,“你是不是傻呀?你是不是傻呀?想餓死在家裡是不是啊!”
花小姐和她呆得時間有點久了, 對她漸漸熟悉了起來, 大概也是餓了, 對她固然冷冷淡淡, 不理不睬, 卻如剛開始時那麼抵抗了, 被她毫不費力地拖行到了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五月夾着它的毯子, 拉着它脖子上的繩子, 在公交車站等了很久, 終於等來一輛車。拉着它才跳上去,馬上成了衆矢之的,幾乎淹沒在司機和乘客的唾沫星子裡面。司機和乘客紛紛噓她:“那麼大的狗, 怎麼能帶上公交車?”
她起先還試圖辯解:“我只有兩站路,馬上就下來的。而且這狗不咬人,打過疫苗了,你看,多溫順。”花小姐大概知道人家不喜歡它,就悄悄地往她身後躲,腦袋貼着她的腿,只露出兩隻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圍。
司機和乘客紛紛皺眉翻白眼:“下去下去!”
“可是我已經拉卡了啊,兩塊錢都刷掉了。”
“下去下去!”
五月和花小姐灰溜溜地下了車。花小姐的腳爪疼,跳下去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一跤。她把花小姐牽回去,在長椅上坐下來,望着蹲坐在地的花小姐,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不好意思啊,我一貫的窮人思維,出行首選公交,而且不知道寵物不能帶上公交車,害你跟着我遭人家白眼。唉,你就當體驗民間疾苦好了。對了,餓了沒有,等會帶你去買點東西吃。”等它休息好,牽着它往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走去,恐怕再嚇到人,不敢進店裡面,就站在門邊上,告訴收銀員,“麻煩給我兩根香腸,謝謝。”
香腸到手,先剝開一根,送到花小姐的嘴邊。它聞了聞,扭開頭去,不吃。五月氣得笑了:“這個時候還挑剔?有的吃就不錯了,餓死你拉倒。”把剝開的那根自己咬了一口,立刻大聲驚歎起來,“天,還有玉米粒?也太香太好吃了吧!”怕它聽不懂,用日語也說了一遍。
狗起先無動於衷,只是漠然地看她動嘴巴。她吃得太香,一邊吃,還一邊不停誘惑它,它看着看着,終於犯起了饞,眼巴巴地望着她,伸舌頭舔嘴巴,嘴角口水不停地往下滴。五月把剩下那根也剝開,送到它嘴邊,它這回張口吃了。吃完,意猶未盡,賴在便利店門口不願意走了。五月就又給它買了兩根,想了一想,再去隔壁水果店買水果,叫老闆幫忙拼水果籃的時候,它看中了香蕉,汪了一聲,看看香蕉,看看五月。
五月說:“你等一下,等老闆忙好再給你買香蕉。”
它等不及,就伸腦袋往香蕉串上蹭啊蹭的,把香蕉的鄰居,一串黑葡萄給蹭掉到了地上。五月教訓訓它:“不是說了叫你等一下嘛!”
水果店的老闆娘聽見動靜,跑來一看,心疼得幾乎當場死去,摸了一把笤帚在手,尖着嗓子喝罵起來了:“走開,走開!這討人厭的狗!”
五月才和這狗相處兩個小時不到,就知道這狗是個慫貨,膽小怕事。果然,它被那老闆娘一罵,也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忙躲到五月身後去,腦袋往五月腿上貼,只敢露兩隻眼睛出來。
五月本來怕狗怕得要死,一直不敢碰它,走路時刻意和它保持兩三步的距離,看它嚇成這個樣子,想也沒想,伸手就摟住它脖子,讓它腦袋躲在自己懷裡,然後和老闆娘吵:“不就一串葡萄嘛,我買下就是了,有什麼了不起?葡萄拿來,水果籃不要了!”
老闆一聽生意要黃,違心地訓了老闆娘兩句,又向五月賠禮道歉,揪下一隻果皮發黑的香蕉要送給花小姐吃。五月拒絕:“不好意思,我們這狗只吃進口的。”老闆訕訕縮回手。
水果籃和進口香蕉買好,剝開一根,把花小姐哄進了出租車內。十分鐘後,一人一狗就站在了西郊別墅區的門口。
在門口,五月被保安盤問了半天,果籃也被另個保安拿在手裡左瞅又瞅,看他眼神,像是懷疑她果籃裡藏有炸彈似的。盤問結束,又打電話到lily家,問明五月的確是客人後,才放她和狗入內。
lily家在別墅區的中央位置,是一座白牆紅頂的西式小洋樓,門口有草坪和鬱鬱蔥蔥的樹木,遠處有大片湖泊。爲她開門的是上次在醫院見過一面的阿姨,阿姨也記得她:“是你呀,那個翻譯對不對。”伸手接過她遞過去的果籃,看見她身後的狗,馬上慌張叫起來,“怎麼還帶着狗?怎麼還帶着狗?”
五月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麼激動,嚇了一跳,忙解釋說:“我來之前問過lily了,她說可以的。”
阿姨疑惑說:“是嗎?她對狗毛過敏,嚴重時會引起哮喘的。”
五月爲難地看着躲在她腿後不敢露臉的花小姐:“這樣啊,我不知道啊,要麼帶它回去好了……”
正在爲難着,聽見lily的聲音:“是鍾小姐嗎?請進來。阿姨,你把狗先牽到旁邊去,叫我媽回來時給它帶點狗糧和玩具。”
五月忙討好地把狗繩和捲成一團的毯子遞給阿姨:“這狗性格很好,不會咬人的,疫苗也打過了。”
阿姨說:“喲,這狗還用克羅心的毯子呢。”不愧是在有錢人家工作的阿姨,眼界和見識自然非常人可比。五月在周圍同事的影響下,固然多多少少認識了幾個衣服包包的牌子,但對於這種平常不大見到的家居用品就一竅不通了,在她眼裡,這不過就是一條有着奇怪花紋的加厚法蘭絨毛毯罷了。
lily正在家裡喝酒,端着酒杯出來招呼五月上二樓房間說話。她房間裡有棱角分明的桌椅,有着誇張表情的黑白人物裝飾畫,有大概是馬路邊撿來的破梯子改造成的雜誌架,還有樹枝和木板做成的掛衣架。第一眼看上去有點亂糟糟的,但亂得錯落有致,亂得別具風情。
五月脫下羽絨服,在一個紅脣造型的懶人沙發坐下來,阿姨也端着托盤上來了,托盤上是一杯自制奶茶,見lily正擎着高腳玻璃杯往嘴裡倒酒,皺眉說:“酒不要再喝了,當心酒精中毒!狗也給你拴到後院去了,你犯了哮喘時可別怪別人。”把奶茶往茶几上一放,去把窗戶打開透氣,同時轉頭又問五月,“你身上沒有狗毛吧?”
五月難堪,忙說:“我進來前都拍打過了,應該沒有了。”阿姨夾着托盤,蹬蹬蹬轉身下樓去了。
lily的手臂依舊吊着,今天穿着真絲白襯衫和牛仔褲,外面則披了件羊毛開衫。穿着相較以往,似乎有點隨意,臉上照舊化着一絲不苟的妝。苔綠色的眼影,雪雪白的臉蛋,通通紅的嘴脣像是剛吃了死孩子的血。五月才和她打了一個照面,就被她美得、仙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lily在在五月對面坐下後,從牛仔褲後袋掏出一盒煙,說:“我家阿姨就這樣,在我家工作了二十多年,從我出生的那年起就在了,現在和家人一樣,比我媽還兇。別介意。”看五月的視線總不離她手中酒杯,笑笑,解釋說,“至於酒,這陣子心情不好,煩悶的時候忍不住就會喝上幾杯。”說話時,抽出一支細細的香菸叼在嘴上,開始四處找打火機。
五月從沙發上找到打火機,連同菸灰缸給她遞過去。她問:“不介意吧?”
五月搖頭:“不會,不會。”
lily抽了一口煙,深吸到肺中,再緩緩吐出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氣混雜着她身上的檀木香調,很是好聞。五月的臉悄悄紅了,覺得面前這個女子已經美到多看一眼都太過奢侈的地步,因此不敢多看,低下頭去喝自己的奶茶,同時向她再次道謝:“謝謝你。”
“不客氣。”lily在菸缸裡磕了磕菸灰,“hana以前是流浪狗,被他球友撿去養了一段時間,大概是覺得太麻煩吧,就又送給了他養。”
五月在心中感慨,沒想到狗生贏家花小姐竟然有過流浪和被人棄養的經歷。沉默了一會兒,小心問:“你對狗過敏,爲什麼還會同意澤居總會養狗?”
lily擡眼看了看她,說:“他知道。當然,他養之前,也有問過我的意見,但若我不同意,他還是會養。”
“哦……”
“有狗在,我就不會向他提出一起生活的要求。我知道他的想法,他其實也知道我知道他的想法,不過我們都不挑破,彼此心知肚明就是了。”
五月想說一句什麼安慰她,實在想不出,只好再說一聲:“謝謝,謝謝你願意幫忙收留hana。”
“他不喜歡被我、被這段感情所束縛,但願意花精力去照顧它,所以其實很討厭這狗來着,但心裡卻知道這是我和他的問題,和狗沒有任何關係。再說,他現在躺在醫院裡,幫他養條狗總還是可以的。”聳了聳肩,“
作者有話要說: 畢竟,我們還沒有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