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奇怪百里神樂居然會感染風寒, 但既然是華韶吩咐的,綠珠不敢不從,果然去請了卓文淵。
卓文淵聞得百里神樂生病, 也是一臉吃驚, 按理說, 百里神樂這樣的不死人基本上是脫去了□□凡胎, 應該不會生病的。他心中疑雲重重, 想要探個究竟,立刻背了藥箱,來到百里神樂的寢殿。
華韶依舊坐在當初的那個位置上, 看到卓文淵來,只是微微擡了一下眸子。卓文淵察覺到他變化很大, 忍不住擡眸看了他一眼。
“神樂就在牀上, 卓先生替他瞧瞧。”華韶道。
卓文淵朝大牀靠近, 掀起帳幔,看到被子下空空如也, 不由得一愣,與此同時,後頸忽然遭到重重一擊,眼前黑了過去。
“卓先生!”綠珠見卓文淵遭到華韶的襲擊,大爲吃驚。華韶眼中劃過寒光, 彈出一道指風, 擊中綠珠的穴道, 綠珠立刻動彈不得。
華韶走到她身邊, 捏開她的嘴巴, 丟了一顆藥丸進去,沉聲道:“綠珠, 我知你服侍神樂已久,雖爲侍女,說話卻極有分量。告訴底下人,神樂重病,宮中事務皆由我處理,若有不服者,可來挑戰,華韶隨時恭候大駕光臨。”
綠珠瞪圓了眼睛:“宮主呢?”
“這不是你該問的,照我說的做便是。若是你好好聽話,解藥到時候自然會給你,至於你的宮主,我也會讓你見到他的。”
“小公子何必如此麻煩,宮主說過,即便是你要他的宮主之位,他拱手相讓便是。”
“我不要他自願給我,我就是要偷,要搶。”華韶咬牙恨恨道,拍開她的穴道,“你走吧,若今日之事對外泄露半個字,小心卓先生和紀寒的命。”
“紀寒是你抓的?”綠珠吃驚。
華韶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乖乖的,他便會很安全。”
綠珠自己身中劇毒,紀寒和卓文淵的性命又都掌握在華韶的手中,雖然驚訝於華韶的一夜突變,卻管不了那麼多了,爲了保全三人的性命,只好照華韶吩咐的做。
至於卓文淵,華韶派人將他關在地牢中,並拿了百里神樂的令牌,吩咐底下人將韓芸放了出來。
韓芸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百里神樂的下落。
“他死了。”華韶面無表情的道。
韓芸吃驚:“你真的殺死他了?”
華韶淡淡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華公子救了韓芸,韓芸即便是豁出了這條性命,也會盡所有能力幫助公子的,但請公子吩咐。”韓芸抱拳道。
“很好。”華韶在案上取出一份卷宗交到韓芸手中,“這是扶搖宮十二分堂各堂主的資料,我要你收服他們爲我所用,若不能爲我所用的,想辦法除掉他們,堂主之位由我們的人補上。半年的時間,你能做到嗎?”
“韓芸自當盡力。”
流雲寨的姐妹們大仇得報,華韶當得上韓芸的恩人,在華韶急需用人之際,韓芸又被委以重任,自然心中十分感激,收服各堂堂主很快就有了結果。除了兩人反抗被暗中除掉,其餘十人皆表示願奉華韶爲宮主,誓死效忠。
華韶將信箋放在火上燒了,冷冷吩咐道:“綠珠,告訴底下人,神樂風寒未愈,又兼舊傷復發,已經不治身亡,從今以後,由我華韶接替宮主之位。”
綠珠抖脣問道:“小公子,宮主他到底在哪裡?”
“他死了,被我一劍刺中心臟,絞碎了長生蠱,此刻就躺在地宮裡。綠珠,在我手底下做事,我不會虧待你的。”
綠珠面頰陡然蒼白:“宮主他……真的死了?”
華韶未理會她的話,轉身朝外走去,來到地牢中。地牢中關押着一個人,若想成功接任宮主之位,必須獲得這個人的幫助。
“宮主呢?”紀寒冷聲問道。自那日被華韶暗算,他已經被關在這裡快一年的時間了,雖與世隔絕,心中卻總有不好的預感,或許這種預感就是來自於眼前少年的變化。
他真的是變得太多了,若非那副相貌,紀寒幾乎以爲眼前這個人是另外一個人。
“這不是你該問的事,我只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跟隨我?”
紀寒冷笑了一聲:“紀寒這輩子只會奉百里公子爲主,華公子既然背叛了百里公子便當不得紀寒的主子,請華公子立即離開,以免紀寒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
華韶沉默片刻,忽然低低的嘆了一聲:“你好好想一想,什麼時候想通了,就讓他們告訴我一聲。”
紀寒默默的看着華韶離開的背影,沉默的坐在地牢的角落裡,臉上一片凝重之色。
這段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前忽的投下一片陰影,紀寒擡頭,目光與來人對上,眼中一片震驚之色:“宮……”
得不到紀寒的相助,事情變得有些棘手,至於卓文淵,華韶是不敢近他身的。卓文淵擅毒,下毒手段令人聞所未聞,江湖傳言,即使與他對看一眼都有可能中招,若非上次是偷襲,只怕武功再高的高手都會折在他手裡,華韶自然不敢亂來。
華韶煩惱了兩日,忽然有人來報,說紀寒要見他。華韶心中十分欣喜,急忙去牢中見了紀寒。
“你果真願意助我?”華韶不可置信的問道。自上次紀寒拒絕了他,華韶就再也沒有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宮主生前十分寵你,想來也不希望看到你陷在困境中的模樣,紀寒並非助你,只爲圓滿宮主的心願。”
“你、你知道了?”華韶吃驚。
紀寒忽然擡起眸子,眼中一片憤怒之色,厲聲道:“華韶,枉宮主如此看重你,你爲何要那樣絕情待他?”
華韶悽慘一笑:“你們每個人都在怪我傷他,他傷我的時候,你們又何曾怪罪於他?也罷,是華韶生來命賤,活該被人折磨而已。”
少年倉惶轉身,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紀寒張了張口,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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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要來了。
華韶抱膝躲在大牀的裡邊,瞪大眼睛看着寢殿的大門。他知道,很快神樂就會推開那扇大門,滿身是血的出現在他面前,拼命的問他,爲什麼要那麼殘忍的對他。
已經好幾個月了,夜夜如此。剛開始的時候華韶忙着奪權,並無閒暇去想百里神樂,可是自他接任宮主之位閒下來以後,只要閉上眼就能看到百里神樂滿身是血的樣子。有的時候,會是一副白骨,就那麼陰森森的立在牀前,用空蕩蕩的眼眶看着他。
華韶甚至不敢深眠。
華韶眼圈周圍的青黑色越來越重,整天恍恍惚惚的,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在害怕,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所有人都不明白,連百里神樂那麼厲害的人都能折在他手裡,他還有什麼可怕的?
吱呀一聲,大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華韶全身劇烈一抖,往被子裡縮了一縮,擡頭卻見綠珠捧了個獸形香爐進來,溫聲道:“宮主,奴婢調了些安神的香,放在殿中,希望今晚您能安睡。”
“綠珠,你看見我這個模樣,是不是覺得特別解恨?”華韶啞着聲音道。
綠珠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初時我確實怨你害了宮主,但後來一想,你吃了那麼多的苦,宮主落得這樣的下場也算是報應,怨不得別人。我們做下人的,生來就是賤命,無所謂誰是主子,誰肯賞我們一口飯吃,讓我們有地方棲身,我們便認誰是主子。您也別多想了,逝者已逝,宮主生前甘願折在您手裡,想來死後也是捨不得動您一根汗毛的。”
“綠珠,我本來不想殺他的,真的。”華韶默默垂下眸子,聲音低了下去,“是他要我死,他要我給他陪葬,我害怕。即便不用給他陪葬,神樂他貪我相貌,可是我終究會慢慢變老,他那樣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我不想被他用殘忍的法子來保存這張臉這副身體,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和普通人一樣活到老。我真的害怕,他活着的時候我每天都在做噩夢,夢見他在我體內種下奇怪的蠱蟲,那些蠱蟲慢慢啃咬我的內臟,很痛。他死了,我依舊每天做噩夢,夢見他滿身是血的回來報復我,我真的是怕極他了。”
窗戶外面忽然傳來一聲輕響,華韶猛的擡起頭,眼中皆是戒備:“什麼聲音?”
綠珠走到窗邊,看見一抹白影迅速的閃進陰影中。她若無其事的將窗門合上,轉頭對華韶道:“沒事,是隻貓而已。”
“是小黃嗎?”華韶問。
“嗯,不過已經走了,不知又跟哪隻貓出去野了。”綠珠重新走到他面前,低聲道:“您別多想,宮主他從來沒有想過用那些殘忍的法子待您,即便是死在您手中,他也不恨您,更不會回來報復您。您剛繼任宮主之位不久,若整天精神恍惚,只怕會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
“我會好好歇息的。”華韶頷首。
綠珠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轉身對華韶道:“奴婢今日去見卓先生了,卓先生有句話要奴婢轉達給您。卓先生說,願意摒棄前嫌,爲公子賣命,還請公子給他一個機會。”
“我知道了,你拿我的令牌去,叫他們放了他,安排他去分堂做事,等有了成績再調回來。”
綠珠猶豫:“卓先生擅長毒術和醫術,放在公子身邊豈不是更好?”
華韶搖頭:“他那人陰沉沉的,我不放心,還是先放在外面。”
綠珠失笑,若是外面那人聽見華韶對卓文淵的評價,只怕又要笑上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