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滾滾雷霆如青蛇盤踞半空,若隱若現,雷聲如洪,迴盪在夢境中。
龍虎有天師,手捧天雷降人間。
黃有德在江湖的成名之技。
年輕白衣只是看過幾次,從未踏入道法門檻,就能如在劍道般如履平地,一看就會?
當然不是。
吳家氣運不同與世間尋常氣運,春秋五代至當朝大玄,千百年來的孕育早已化形,再加上擎天巨劍做器皿,溝通天地,誕生靈智不足爲奇,不然也不會早在數年前就給開了慧眼的大宗師嚇一跳,更別提能在本尊夢境蹦躂,反噬其主。
年輕白衣臉色略顯蒼白,氣運脫離,化蛟蟒在夢境遊走,自然是用不上,三大助力缺少其一,劍意還未完全消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天生的劍骨。
劍骨雖然強悍,被譽爲天下唯一,天上之物,但遠遠不至於逆天而行。
何爲逆天。
小宗師斬大宗師。
便是逆天。
退一萬步而言,就算隨意在江湖百萬武夫中拎出一個,拋在一片荒蕪中苦修千年,哪怕他個是木魚腦袋,朽木不可雕,總能在千餘年裡稍微開竅吧,怎麼也不會作爲江湖新人的吳家少爺所能阻擋,更不用說是能化形的天地氣運。
這等級別的巨蟒,縱然是傲視江湖的鶴周天,都要心中掂量幾分能否戰勝。
巨蟒盤踞在劍崖之上,碩大瀑布此刻顯得那麼渺小,口吐紅信,似乎並不打算進攻。
年輕白衣神色認真,冷聲威脅道:“還不速速退去,不然一神雷將你打回原形,徹底化爲我身之物!”
巨蟒上傳來一聲輕笑。
年輕白衣臉色微變,嚷問道:“前輩何人?”
巨蟒頭頂上方走出一個佝僂背影的枯木老人。
枯木老人手持柺杖,面色蒼老無神,雙眼空洞,低眼俯視巨蛇下的年輕白衣,輕聲道:“吳晨的小子?”
吳憂記起一樁從吳晨嘴中偶然得知的塵封往事,仰頭問道:“你是吳家老祖宗?”
枯木老人面無表情道:“正是。”
吳憂猶豫了一下,長劍入劍鞘,彎腰行禮道:“吳憂見過老祖宗,吳晨曾經說過,老祖劍法高超,百年入劍仙,是吳家百年來最有望登臨天門之人。”
吳家老祖無動於衷,只是俯瞰吳憂,以及腰間那把長劍。
吳憂依舊低頭行禮,問道:“老祖宗,請恕小子無禮,小子有一事不明。爲何老祖有望登仙卻不登仙,硬拖至大限。”
吳家老祖平淡道:“無力迴天,來生還願。”
吳憂身體微微一顫抖。
寥寥八個字,足以解釋許多謎團了,爲何吳家那麼多老祖,吳晨偏偏會提起這一位不顯山露水的老祖宗,爲何吳家氣運會在自己體內化蟒,爲何自己十年來每一次試圖將氣運化爲己用最後都會無功而返。
原來此次的反噬,不是意外,而是人爲。
吳憂身體微顫,擡首咬牙道:“老祖已是過去人。”
骨瘦如柴好似一尊骷髏的吳家老祖淺笑道:“可有聽聞魂魄奪舍之法,繞過輪迴轉身,將後背的魂魄化爲己用,宛如再生,若不是老夫暗中催動氣運與你體內仙骨,你豈能十年不修煉突破小宗師?”
吳憂搖頭冷聲道:“感謝老祖錯愛,但今世事還得今世人解決,老祖既然已經駕鶴西起,還留念凡塵有何用?”
枯木老人無視年輕白衣說話,將目光投向其身後,感嘆一句:“果然留有一手。”
吳憂不敢轉頭,生怕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
枯木老人淡然道:“你且回頭看看,老夫想要殺你易如反掌,不至於像偷雞摸狗鼠輩般。”
吳憂這才轉頭,瞪大眼眸。
不知何時自己身後半邊天裡出現一隻白鳳凰。
水晶般的羽毛,如同白雪般清透明亮,飛舞半空,似有翩翩雪花飛舞身周,斑斕的外表,鳴聲悅耳,與老人腿下的巨蟒對峙!
世有神仙鳥,厥名爲鳳凰,千年或不見,人自心中藏,毛羽煥五彩,步履生輝光,舉翥幾千裡,出沒不尋常,其志尚高潔,其德非吉祥。
巨蟒對白鳳!
這條還未化龍的巨蟒盤踞在原地,蛇口猛張,毫不畏懼。
年輕白衣看向白鳳凰,怔怔出神,面對萬千殺伐銳氣的巨蟒,哪怕下一秒生死未卜都毫不退縮的他,不知爲何,紅了眼眶,渾身忍不住顫抖,心底裡涌出一股難以言表的親近之感。
巨蟒似乎被這白鳳凰的神光激怒,口噴紫氣越發濃郁,身形挺直,從山頂朝天上探出腦袋,身形一漲再漲,對着天邊發出一聲蛇鳴,原本隱約出現的雷霆轉眼變成如柱子般粗,道道降臨在白鳳凰四周。
聲聲震碎天地的轟鳴在山間迴盪,遠處山脈一排山峰被雷霆擊中,瞬間化爲塵埃。
年輕白衣咬牙轉身,剛要拔劍,身居在雷霆中的白鳳凰突然一聲仰頭一聲嘹亮,萬千飄雪,冰封千里。
踏足地仙層次,已是老死之人的吳家老祖只是冷眼旁觀。
巨蟒吼叫,震耳欲聾。
天邊烏雲消散乾淨,巨蟒身上氣勢達到頂峰,吳家半成氣運在頭頂匯聚,雲氣翻涌,殺伐之意化爲紫色氣焰盤旋在蟒身,越發濃烈。
“小憂子,又見面啦。”
吳憂一手搭劍,面色凝重,面對吳家巨蟒無可匹敵的威勢,只能以死相拼,就在拔劍瞬間,耳畔傳來熟悉入骨的嗓音,猛然轉頭,看到那熟悉的兩道身影,竟一時間對天地萬物都渾然不覺,只是淚流滿面。
有貌美女子,袖袂飄搖,左手持劍,右牽女童。
吳憂嗓音沙啞,輕聲喊道:“娘,原來你沒騙我,家裡那棵老梧桐,真有鳳凰居住過。”
吳家佛院深處有棵老梧桐樹,吳憂小時也曾在它縫隙中窺探春色,那時候十分不解,明明一棵將死之樹,孃親爲何要如此小心翼翼,每隔幾日就要去探望一次。曾經自己也有問過,孃親只是笑着說,這棵梧桐樹能保你平安。
年輕白衣苦澀一笑,原以爲是孃親哄騙自己的話,沒想到有一日竟然成真。
女子身軀通透,緩緩飄蕩而來,猶如敦煌飛天。
懸浮空中,似乎想要輕撫兒子的臉頰,最後只是將手中女童放下,持劍與枯木老人對峙。
吳家老祖終於說話,冷哼道:“陰魂不散,有違天道!”
他一揮道袍袖口,劍道通明,一把巨劍出現在天邊,一劍破萬法,打在雪白中,白鳳凰撕心裂肺一叫,白雪消融,滾落山崖,不知生死。
“姬家後人,憑你也配阻攔老夫?”
再一揮袖,罡風大起,天地變色,站在最前方的貌美女子頂着風毅然不退。
女子擡頭冷笑道:“吳平罡,別給臉不要臉。”
枯木老人哈哈大笑道:“姬家小輩,念你前人功德,老夫一退再退,讓這小娃娃活過二十年,今日你別得寸進尺,不然老夫定打的你魂飛魄散!”
“老祖宗大可以試一試。”
年輕白衣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
聽到這個熟悉的嗓門,吳憂緊皺的雙眸略微舒緩。
女童哈哈大笑。
女子持劍的手,微微一頓,罵一句:“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