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初開,本該暖人心田,一夜未睡的文遠王已瞌睡三尺,雙眼渾濁,馬上睡去模樣,在閉眼瞬間,後背突然無風自涼,驚得一愣。
年輕的臉龐因爲吳憂等人的到來,顯得有些憔悴,有權無實的藩王冷哼一聲,睜開帶有血絲的眸。
也在這時,窗外閃過人影,隨後門外傳來輕輕有序扣門聲。
咚咚敲門聲,如年輕藩王此時心跳,怦怦作響,文遠王緊皺雙眉,閉目凝神,片刻後睜開,睏意散去,拂衣開門。
門外,一身漆黑緊服的帶刀侍衛單膝跪地,態度恭敬,是王府裡爲數不多,年輕藩王從京中帶出的親信。
文遠王將帶刀侍衛扶起,平淡問:“林家狀況如何?”
帶刀侍衛不敢遲疑,正色回:“回王爺,吳家少爺等人準備出府,往內城方向來了。”
文遠王臉上沒有多少神色,意料之中,又問:“魏百歲現在身在何處?”
帶刀侍衛遲疑一下,一息過後,還是開口:“魏公公,今早就出門,往薛澤府中去了。”
文遠王大吃一驚,憔悴臉上多添一分怒氣,心想這沒根老貨可是狠毒,招呼不打一聲,獨自去找薛澤,無非是要將他在陵城最後去路堵死!
薛澤是否會搭理魏百歲這事先不論,自己好不容易在薛澤心裡佔一位置,現在這似男非男的老傢伙插一腳,將薛澤給得罪,他大可以灑然離去,留下自己給他擦屁股?
陵城護身符一般存在的薛澤,在平日裡,年輕皇子自然敬而遠之,不去打擾。
現在可好,薛澤如果發怒,憑你陰術一品大宗師修爲,又能如何掀起風浪?
魏百歲身死在陵城,文遠王不好向朝廷交代,與薛澤大打出手,自己又如何能在陵城立足?
年輕藩王頭皮發麻,雙手握拳,怒氣之大,青筋浮現,煞是猙獰。
魏百歲是讓自己與吳憂拼個魚死網破!
文遠王怒喝一聲,緊握的手又無奈鬆開,皺眉思索片刻,他朝身邊帶刀侍衛喊道:“王七,你先去備馬,我要去一趟薛府,緊盯吳憂等人,馬上入內城時,給四大家發出信號,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拖住吳家少爺!”
帶刀侍衛應喝一聲,心中知道此事輕重,不敢怠慢,踩風離去。
文遠王往屋裡跑去,隨意拿一件披風掛在肩上,火急火燎往王府馬棚方向跑去。
一路帶風,時辰尚早,王府裡只有做早食下人起身,剛開家門,就見自家王爺影子從自己眼前閃過,下人們不敢相信瞪大眼,不約而同望望天,見青天未崩,心想今日是什麼日子,素來悠閒主子,今日竟起的如此早。
年輕藩王住的院子可離馬棚有段距離,文遠王一路快跑到馬棚時,大喘吁吁,額頭汗如豆粒,又如山中噴涌泉水,止不住。
彎腰喘氣,文遠王暗自發誓,此事若能活下來,一定要找個師傅,好好學習武道。
關鍵時候,真能救命!
帶刀侍衛將馬匹選好,綁在馬棚顯眼處,就消失在原地,文遠王稍作休息,也僅僅是緩過一口氣,不敢怠慢翻身上馬,雙手握繩,用力一甩,輕喝一聲駕,馬蹄高擡,又重重落下,揚長而去。
萬幸是,天色微亮,從文遠王府到薛澤府中,一條大道和兩條小路里,僅僅只是三三兩兩,形影單薄。
文遠王一路疾馳在官道上,顧不及形象,好在暢通無阻,也算順利,小半個時辰後,便到達薛澤府中。
讓年輕藩王意外的是,今日的薛澤,正中大門大開,門前上次書童靜靜在旁等候,見皇子身影,小跑而來,嘴中嚷道:“把馬繩給我。”
文遠王翻身下馬,好奇道:“先生早知我會來?”
看門書童氣勢洶洶道:“先生說今早無根該殺!”
年輕藩王大笑一聲,心中好不快活,稱讚一句:“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看門書童不可置否嗯一聲,稚嫩臉蛋,全是驕傲,許是這會有共同敵人,態度比先前客氣不少,賊兮兮抱怨道:“先生還在先前院落,跟那個無根老傢伙下棋,我跟你說,那個老傢伙,當真陰氣重,看上一眼,汗毛豎立!”
文遠王搓搓看門書童頭,大笑說:“下次給你說個媳婦!”
看門書童撇撇嘴,嘀咕一聲:“希望你還有命。”
文遠王身體一愣,平淡說:“但願如此。”
話音落地,文遠王轉身進府,看門書童手牽馬繩,瞧一眼高馬,喃喃誇讚:“倒是好馬。”
有了先前經驗,文遠王輕車熟路,愈行愈近,一顆心也提到嗓子眼上去,一路快跑,錯過萬千好景,到頭來卻在院落門前停下腳步。
心中萬千猜測,只要推開這扇門,就已瞭然。
不知爲何,文遠王手停頓在半空中,年輕憔悴的臉龐,遲疑不定。
文遠王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衣裳,縱然心中萬千擂鼓聲,還是推門進院。
院落裡,春意盎然,風平浪靜。
小亭裡,青衣亞聖對弈朝廷老太監。
兩人不知是下棋認真,還是各懷心事,連文遠王行至小亭裡,都不擡頭。
其中,薛澤神色輕鬆,一手捻黑子,融入自身氣勢,一子落下,黑龍出巢,淡然說:“魏公公,可是我賭對了,王爺還是來了。”
身着錦衣,隱隱散發陰柔的魏百歲冷哼一聲,臉上閃過輕蔑神色,跟一白棋,譏笑道:“還是薛聖神機妙算,老朽佩服。”
薛澤臉色不變,看清棋盤局勢,雷霆立下一黑子,微笑道:“魏公公,今日日子可好。”
“大玄當今,哪天日子不好?”魏百歲莞爾一笑,又跟一白子。
青衣亞聖皺起眉頭,不急不語,手中黑棋翻轉,遲遲未落,擡眉見一旁年輕王爺,淡笑說:“王爺你說說,這盤棋誰會勝?”
魏百歲同樣擡眼,蒼老面容上,露出異樣神色。
文遠王臉色一呆,這才意識到兩人平和棋盤上,暗藏殺機,思考片刻,年輕藩王說:“玄禮不精通棋道,看不出有什麼端疑,只知道兩位大人棋道可是厲害,下得眼花繚亂,玄禮差點跟不上。”
薛澤意味深長一笑,魏百歲臉色一僵,臉色雖差,卻不至於到徹底挽回不了地步。
三人很默契都不做聲,原本平靜氣氛,突如其來一股寒冷,抹去文遠王心底最後一絲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青衣亞聖咳嗽一聲,打破僵局,手中白棋還落下,故作老好人打圓場,“年輕人氣候未成,也別太難爲殿下。”
“朽木不可雕也。”魏百歲銳評一句,持白後跟。
薛澤低眉淺笑,也不理睬年輕藩王此時是何表情,繼續與魏百歲切磋棋藝。
前朝官家儒生與當朝皇帝身前紅人對弈。
年輕王爺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兩人拿自己先開第一刀。
在與朝廷老太監下了足足有七十餘手後,青衣亞聖一子定乾坤,蛟龍成型,白棋潰不成軍,被蛟龍圈而絞殺,勝負已分,雙方停手。
耳畔鐘聲綿延不止,青衣亞聖嘆氣惋惜道:“魏大人,吳少爺可是馬上要入內城了。”
魏百歲眯起雙眼,陰鷙目光讓人不寒而慄,冷聲斥問:“薛聖,還是準備無動於衷,棄皇家顏面不顧?”
“這天下姓玄而不是薛,何來顏面二字。”薛澤古進不驚道。
魏百歲突然氣勢大漲,整個小亭搖搖欲墜,嚇得年輕藩王退去百步外。
青衣亞聖臉上始終淡然,任憑眼前魏百歲氣勢一漲再漲,他竟伸出手,將黑子收回。
魏百歲大驚,出手按住滿盤黑子,怒目而問:“薛澤,你可是好膽!別忘了,你妹妹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