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半夜,旱天城內,月明星稀。
年輕白衣一人盤坐在溪水旁的涼亭榻米上,亭簾卷涼風,輕擺晚間,發出沙沙聲。
黑髮託月光,吳家少爺擡眸望向今晚皓月,神遊萬里。
旱天城吳府分家雖說如今位高權重,不過還在旱天棲息,各大家族林立,還未至一手遮天地步。
就算是分家主有意幫自己度過眼下難關,吳憂也不能接受。
一座城池何嘗不是一處小江湖,樹大招風,暗中博弈,其他家族虎視眈眈,走錯一步就是倒退百年基業,甚至其他大家趕盡殺絕,一舉將分家主逼到搬離旱天,那就更得不償失。
韓不爲何曾是省油的燈,談論修爲武力,他似乎在江湖中並不靠前,但要論打感情牌,玩人心,那他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吳憂在見識過斷指山前那場特不要臉的舉止後,一度懷疑韓大將軍在吳晨面前,都能進退有度,說話得體。
這是他的本事。
至於韓不爲接下來要做什麼,都是後話,吳憂自有自己的打算,當下而說,還是對分家的劍池更感興趣些,沉寂百年有餘的劍池裡蘊藏的百兵劍意,要是能吸納與心法融合,豈不是一步登天,心法直接大成都說不一定。
這幾乎是天賜一般的機會,一向是要麼不做,要做就做絕的吳家大少爺怎會放過如此天賜良機。
心法是何等重要,就如鶴周天修煉方法,林熙月能跳過煉體直接進入心法道門,只用氣力運劍,修煉大成,更是能百步飛劍,直取敵人頭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但走這條路也有弊端,近戰乏力,後力不足,難有大成就。
對於武修來說,難成大器不如不練。正常修煉而言,幼年可以不練外力,先練週期吐納內力,待個子稍長一些,力氣大一許之後,再練外力更是有事半功倍之效。
小宗師境界還未登武道大雅之堂,尚且能以蠻力破之,就如吳憂這般,二十年不曾練心法,握劍單憑劍骨與氣運就能進入小宗師之境。
但這種法子放在大宗師境內幾乎是死路一條。
小宗師臨近天道,以內外身心做媒介,達到天人合一方纔能有資格窺探大宗師之境。簡單來說,就是用氣運輔佐心法,道法圓滿,方可破開大宗師。
可以說,單論宗師境界內,心法爲上乘,待大宗師圓滿,再以氣運爲主,突破宗師之境,進入縹緲天道。
突破大宗師有多種,就像是鶴周天與黃有德一般,臨戰升境,借當時氣運突至縹緲天道,感悟地仙,但這只是暫時的,氣運鬆懈過後,還只是一品宗師水平。
人生在世,總有那麼一瞬間是道法自然,一劍破境也是極有可能。
子房六劍中,前五劍都是武夫三境水平,也只有最後一劍,可稱小宗師之劍。
修道修道,修到最後還是考驗心境二字。
“出來吧,躲這幹甚?”
吳憂嘆了口氣,面向明月,平淡語氣如今晚微風般,待話音落地,才從外院綠蔭中走出一黃裙姑娘。
“你怎麼發現的?”林家大小姐一邊朝年輕白衣走去,一邊問道。
吳憂淡淡嗯一聲,似在思考,隨後道:“從吳家小姐離開時就發現了。”
黃裙姑娘眸子閃過一絲失敗,跨過小溪,走進涼亭,一雙細嫩修長的腿倒影星光月輝,自顧自坐在年輕白衣身旁,幽幽道:“還以爲能多瞞着你一會呢。”
“一個姑娘家家,大晚上跑到我府裡來,你也真是放心。”吳憂盤腿看向林熙月,打趣道。
林熙月俏臉一紅,瞪大眸子,正鋒相對道:“怎麼你還能吃了我不成?”
吳憂伸出雙手,做出一個鬼臉,嘻嘻道:“這說不一定,我是武夫,可不是文人,跟你講什麼清白留人間的大道理。”
林熙月白了一眼吳家少爺,睜着雙靈動眼睛,拉了拉吳憂垂下衣袖,討好道:“吳少爺,你跟我說說唄,旱天城我能做什麼事情。”
吳憂心領神會一笑,原來這個小妮子大晚上跑來,不惜屈尊蹲在綠蔭處那麼久,就爲了這事情。
今晚清風繞繞,不解風情,年輕白衣準備賣個關子。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吳憂是這樣說的,聲音很柔,像是春風般。
林熙月收回手,努努嘴,一副迫不及待表情,似乎定要讓吳憂今晚就說出。
年輕白衣淡笑勸道:“知道你是不想拖累我們,但也不可心急纔是。既然決定走武道這一條路,就更不可浮躁。”
林熙月撇撇嘴,眸光暗淡,失落道:“反正你說這麼多,就是不打算告訴我。”
年輕白衣微微一笑,伸出右手,輕輕摸了摸黃裙姑娘的頭,在其臉頰緋紅時,柔聲問道:“上次在林家時用的長琴可帶了?”
“沒,怕礙事就放在林府了。”林熙月搖搖頭,乖巧輕聲問道:“吳少爺可是想聽熙月彈琴了?”
吳憂又嗯一聲,笑道:“那明天就帶你去買琴,旱天城繁華,想來定有你滿意的琴。”
“吳少爺所言當真,這也是計劃一部分?”林家大小姐本暗淡的雙眸又明亮起來,清澈無比,倒映星光。
年輕白衣對林熙月的執着無可奈何,認命般的點點頭。
黃裙姑娘嫣然一笑,很滿意道:“好,那明早就去買琴。”
……
吳府分家另一處院落,一身襦裙的吳長林翻過外院牆壁,輕點院裡綠蔭,不驚動一花一木落地,精緻小臉滿是平靜,哼着小曲,緩步走進院落內部。
院落裝潢大致與吳憂庭院一樣,吳家大小姐司空見慣,推開從外面就可見火光沖天的房屋門,鋪面而來的是陣陣熱浪與金屬碰撞發出的清脆聲。
誰能料到,內外院如此雅緻的院落裡,居然是座小型鍛造坊。
吳長林撇了撇嘴,關上屋門,隨處找了乾淨地坐下,雙手撐臉,看向眼前那在鐵爐前,身着素衣,大汗淋漓敲打劍身的中年男子,可愛五官上,閃過一絲睏意。
金屬碰撞散發出的火光夾雜汗水,一點一滴凝聚成長劍意志,神兵有何稱之爲神兵,自能通靈,感悟天地,方爲上乘之兵。
可以說,一把神兵,就是鍛造宗師的心血,要用一生來滋養。
但是哪吳確邪,一生居然能鍛造出百件神兵,還不滿意,這是何等的人神共憤。
吳長林時常在想,是吳確邪當真有那鬼斧神工的造詣,還是上天眷顧,讓他鍛造之路,平坦無比,就如本家少爺那樣,在劍道上暢通無阻,生來的劍中仙人。
“跟本家少爺相處如何?”中年男子自然是分家家主,鍛造寶劍是不能分心,寸步不離,如何敲打,用什麼力道溫度敲打,都極有講究。
吳長林面無表情,平淡道:“還不錯。”
“怎麼,不開心?”分家家主似乎注意到吳長林的語氣不如往日歡快,放下手中的活,在一旁問道。
吳長林搖頭苦笑道:“爹,長林心中沒底。”
分家家主一頭霧水,納悶道:“咋了,你還有心中沒底時候?”
吳長林坐在椅子上,背微微彎曲,雙手搭在大腿上,支撐小臉蛋,幽幽道:“爹,你說要比長相,是不是憂哥哥身後那兩個姐姐,比我更好看些?”
分家家主恍然道:“原來你是爲了這事才悶悶不樂?”
吳長林嗯一聲,在府前見到吳少爺她心中沒有多少吃驚,雖說本人長的比畫像還好看,但好歹心中有底,對於曲小蓮和林熙月,她當真是不知,前後兩人各有各的美,讓從來對相貌自信的吳家小姐,一下如臨大敵。
分家家主撓撓頭,你要說尋常修煉或者打鐵事情,他大可以坐下來跟女兒好好聊上一聊,但涉及到感情事情,那他可真就怕自己一張笨嘴惹得女兒生氣了。
左右思索一陣,分家家主試探問:“要不明天我就派人送信到本家,讓吳家大小姐過過目?”
“爹,那個洛家大小姐長得如何?”吳長林冷不丁一問。
分家家主很肯定的點頭道:“長相當真不俗,氣質也好,跟少爺走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
吳長林臉上泛起冷笑,雙眸微眯,哼哼道:“你到底是誰的親爹?”
分家家主嘿嘿一笑,找塊靠近女兒地方,也不顧灰塵,一屁股坐下,樂呵呵道:“我女兒長得那麼好看,旱天城那麼多青年才俊登門拜訪,只爲一睹芳容,想要提親的,更是多到踏破不知多少道家府門檻了。”
吳長林又是一嘆道:“爹啊,他們是喜歡我嗎?還不是貪圖我們家錢財地位?”
分家家主一時沉默不語,沒想到自家女兒心思如此通明。
吳長林輕輕拍了拍小臉蛋,站起身子自信道:“所以啊,要找就找憂哥哥這樣的,身份地位都在自己之上,就不存在什麼名利問題了!”
分家家主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他孃的,真不愧是我的女兒,就是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