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長林心裡其實憋着一口惡氣,似乎有意拿吳家少爺兜裡的錢出氣。
與吳憂想的一樣,這個心思跟狐狸一般機靈的丫頭早早就拉着林熙月將旱天集市裡所有做琴名坊走遍,什麼性價比頗高,琴絃裝飾唯美,通通不要,在選東西這方面,倒是跟吳憂一個脾氣,要挑就專門挑全城最貴的琴。
反正不是自己出錢嘛,還客氣什麼。
在琴店老闆笑盈盈的目光下,吳長林想都沒想就將兩把長琴打包,林熙月心中沒底,特地問了下琴絃價格,不由心頭一緊,將吳長林拉到一旁,輕聲問:“這琴可不便宜。”
林熙月也算出自名門,從小錦衣玉食,能從她嘴中蹦出不便宜三字,兩把長琴的價格可想而知的高昂。
吳長林皺皺杏眉,不以爲意,隨口問道:“多少?”
林熙月勾起一抹壞笑,不開口,豎起三根手指頭。
吳長林嘆了口氣,輕鬆道:“瞧你這點出息,不就三十兩白銀嘛,你緊張什麼?”
林熙月冷笑道:“分家大小姐,三百兩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這可是三百兩!三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吳長林疑惑的嗯一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腰間錢袋,掂量掂量,估計不超過百兩,臉色有點難看,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林熙月,“放心吧,吳少爺應該是帶夠銀兩的。”
林家千金冷笑連連。
兩個女子還在一旁說悄悄話,吳憂和曲小蓮也是進到這家琴坊。
通常旱天集市最爲熱鬧、來往的還是女子生意,畢竟男該當家做主,不是出城進城做買賣,就是在茶樓喝茶與朋友洽談商機,若非逢年過節,很少每日出門逛街。
旱天城集市的琴坊當真不少,十步一家,好在吳憂賭中吳長林定會去全集市最爲豪華一家,與旁人稍作打聽,便來到此。
一進店,吳憂就發現躲在角落的兩人,與曲小蓮對視一眼,都覺奇怪,剛想走上前,那本縮在一旁的兩女子很有默契一回頭,四人八目相望,遠遠沒有吳家少爺想象的熱鬧,而是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吳長林伸手朝吳憂擺了擺,打破安靜,示意他過來。
吳憂一頭霧水,還未靠近,就被分家大小姐一把拉了過去。
三人蜷縮在店角處,也不顧其他人異樣目光。
吳長林先不理會吳憂,朝林熙月擠眉弄眼,神秘兮兮道:“要不你說?”
林熙月冷笑道:“別,這是你挑的琴,跟我沒什麼關係。”
吳長林不樂意了,皺着好看的眉道:“林熙月,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熙月也不甘示弱,做個鬼臉道:“字面意思。”
吳長林還想說什麼,吳家少爺突然伸手,平靜道:“到底什麼事情,長林你說。”
吳長林努努嘴,小臉略紅,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憂哥哥,身上可是寬裕?”
吳家少爺哭笑不得,還以爲什麼事情,隨即起身,朝曲小蓮走去。
曲小蓮心如明鏡,但還是微笑問道:“錢不夠?”
吳憂搖頭苦笑道:“能讓她們兩個犯渾的,估計不便宜。”
曲小蓮哼哼問道:“要不我把金簪退了吧?”
“放心,養得起。”吳家少爺拍拍胸脯,隨後與店鋪老闆詢問價格,臉色一變,有點難爲,在曲小蓮耳畔輕問:“要不還是退了吧。”
青衣姑娘柳眉一蹙,小嘴鼓包,舉手佯做敲打動作。
年輕白衣趕忙求饒,淡淡一笑,打趣道:“逗你玩呢。”
…….
四人回到分家府時,正好碰上府中晚飯時辰,滿載而歸的三人興致倒是不錯,吃得比平日都多上一些,唯獨囊中空空的年輕白衣隨意往嘴裡扒了幾口飯菜,便離了桌。
盤坐在分家一處有湖泊的院落裡,年輕白衣擡眼看向今晚的皓月,身前一抹身影閃過,吳憂淡定收回眸子,看向身旁江湖老士,柔聲問道:“看起來恢復的不錯。”
江湖老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呵呵道:“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老夫的,不勉我替你走這一出。”
吳憂淡淡一笑道:“老士,上次你教的練劍倒是出了效果。”
黃有德扣了扣鼻子,理所應當道:“也不看看老夫是誰,能用尋常騙術打發忽悠你?”
“只是初見成效,有了心法輔佐,才勉強算得上是將小宗師給站穩了,不用想之前那般,借劍骨氣勢升境,方便許多。”吳憂習慣性的一手搭劍,沉聲道。
黃有德感慨道:“吳小子,你這行入京城,當真是胃口不小。”
吳憂略顯玩味道:“何以見得?”
江湖老士扶了扶長飄鬚鬍,看向那片倒影月光的湖面,認真道:“原先在陵城我還沒察覺,但在馬車上感覺到薛澤的那一刻,我就明白過來。你小子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多少自認老謀深算的老貨們都不敢走的一步棋,你卻敢走的如此明目張膽。”
年輕白衣長嘆一氣,長劍出鞘,驚動湖泊,漣漪泛泛,放在腿上,吳憂緩緩閉目,兩指抹過劍匣,紋路清晰。
就如當時還未出書房時,黃有德說的,哪怕身居在吳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要時間充足,劍道自然而然可以登仙。可仙人故而厲害,也抵擋不住玄家的千軍萬馬,縹緲仙道,超脫自然,一人能全身而退,府裡其他人呢,葬身血海。
這次出行京城,不單單是將吳晨帶回,還有還江湖十年給吳家的一口怨氣。要不時間緊迫,時節緊張,吳憂還真打算用手中長劍給他們殺出世間道理,讓那羣嘴不積德傢伙漲漲教訓。
至於江湖風景,吳憂向來不怎麼注意,與黃有德討教劍招,不是單純的仗劍走天涯,或者真撕破臉皮時衝鋒陷陣。作爲涼州巨霸的吳家,單論分家都客卿數千,本家勢力更是深不可測,滲透整個涼州,還有其他大家支持,真要開戰,吳憂定是坐在大後方穩定軍心,上陣廝殺交給其他伯伯就可。
現在練劍,是爲了許楠,許憶楠的親哥哥,許家後人。
自己曾答應過他,要做天下第一。
將長劍收入劍鞘,年輕白衣幽幽一嘆,此次入京如果順利,將吳晨帶回,自己就走一趟南海帝城,去跟天下武夫,討這個天下第一來噹噹。
“既然已在局中,就不要想着做局外人了。”黃有德似乎看出吳憂想法,嗤笑道:“你不會真以爲將吳晨給接回來,所有事都能回到原有正軌吧?”
江湖老士大打哈欠,喃喃道:“不,你如果是這般心思單純之輩,早就不知幾年前就死了。”
吳憂一笑置之,低眉平淡道:“你是太高看我,也太小看吳晨了。都說子隨父,我這般城府不都是學吳晨模樣,他能如此老實入京城,定然是想的周全,就算是我不走此趟,他也有本事在姓玄的傢伙眼皮下,正大光明走出皇都。”
黃有德淡淡一笑,撫須的手放下,側臥在旁,洗耳恭聽。
吳憂一手託臉,繼續道:“我也在想,是不是現在入的局,不是玄家人佈下的,反而是看似陷入危險中的吳晨給我使的套。”
吳家少爺重重一嘆,嘖嘖道:“都說皇家人鐵血心腸,現在看來,江湖也沒好多少。前者要命,後者斷心啊。”
年輕白衣起身,朝黃有德看上一眼,“我知道劍道講究一心一意,我這樣思來想去的,心思不純,很難真正登上大雅之堂,但是啊,我有信心。”
吳憂走出亭外,在月下一笑,自言自語道:“誰讓我是吳憂,吳晨的兒子呢。”
說完,年輕白衣趁晚風還在,伸個懶腰。
是時候去會會,那個斜塔劍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