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澤神色如初,依舊淡然,只是青衣粘了些冷意,棋盤上威壓重重,亞聖全然不顧,任憑一品大宗師氣勢壓在自己手上,他動作流暢,一子一子收入囊中。
百步外的年輕王爺臉色凝重,縱然不入武道,可薛澤的憤怒尋常人肉眼可見,白棋退去,收的是亞聖耐心,一盤黑子,留的是魏百歲性命。
終於,最後一白棋收入棋壺中,青衣亞聖默不作聲,小亭外湖泊掀起巨浪,數道水柱升起,伴着龍鳴,沖天而立。
天邊鐘聲渾厚連綿百里不絕音,亭外青衣怒起水龍共慶殺之。
魏百歲臉色轉眼煞白,原本氣勢瞬間被巨浪撕碎,水龍高聳,壓的其喘不過氣來,雙腿一軟,若非借石椅之力,絕非雙膝跪地。
生死關頭,能在皇宮裡摸爬滾打到今日位置,就算是無根之貨城府也是深,順勢而爲,是刻在骨子裡。
大丈夫能伸能縮,只是對於魏百歲而言,拿什麼伸縮?
魏百歲張嘴求饒:“亞聖息怒!是老朽說錯話,亞聖大人有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
百步外的年輕王爺冷笑連連,心中好不痛快。
亭內青衣亞聖沉默不語,湖中水龍睜眼,殺意沸騰,斟酌許久,雙眉舒張,薛澤大手一揮,水龍散去,空留漫天水花,滴滴答答落於湖面。
青衣亞聖居高臨下,仰面冷聲道:“梅花的死雖然起於黃有德,可終於的卻是玄家,你既然選擇當玄狗,不顧主人顏面就隨意亂咬,若是此事傳到玄姓皇帝耳中,你說你魏百歲,如何百歲?”
魏百歲不敢多言,只是低頭認錯。
青衣亞聖拂袖讓他退去,魏百歲只得厚着臉皮與薛澤道別,踏空離開,此地不久留!
魏百歲身影愈行愈遠,最終消失在天邊。
青衣亞聖雙手插袖,年輕容顏上霜鬢飄飄,平淡朝旁邊看戲已久的年輕王爺說:“今日沒殺他,是不是很遺憾?”
年輕藩王搓搓鼻子,點點頭,“有點。”
薛澤嗯一聲,波瀾不驚,又問:“殿下覺得,吳少爺出城概率大,還是魏百歲死在陵城更貼切些?”
文遠王低眉思考,幾息後,略顯遲疑道:“先生是要我,放走吳家少爺?”
薛澤搖搖頭,一手拂星霜鬢,輕鬆說:“不,我要你傾囊而出。”
“先生這是何意?”文遠王大驚失色,這棋如此走,不是死局?
薛澤淡笑,隔空將小亭棋壺取來,青衣散花,白子紛紛落於湖泊,平靜湖面,漣漪點點。
亞聖手中棋壺,空空如也。
年輕藩王恍然大悟,置之死地於後生。
青衣亞聖見文遠王心思通透,也不多言,只是讓他將小亭子裡黑棋收好。
年輕王爺聞言樂開了花。
還有這等好事?
……
陵城內外城交界處。
許是借黑衣老僧鐘聲,沉睡一晚的外城渾然初醒,每家每戶打開屋門,見街道上一隊人馬從遠處而來,又心照不宣關起門,又悄悄打開一扇窗,一探究竟。
外城官道上,爲首開道的還是衣衫襤褸黃有德,年輕白衣和洛家千金左右護駕,與原先入城稍有不同的是,中間駕馬車父變成了矇眼男子,馬車後頭,又趴一白衣老人。
外城大道,悄然無聲,陵城內城,殺機四伏。
四大家人各佔樓臺,與數日前外城人如出一轍,俯視城門下緩緩即將入城的一隊人馬。
在入內城瞬間,年輕白衣打趣朝前方江湖老士道:“黃有德,可害怕?”
黃有德搖晃手中酒壺,痛飲一口,灑然道:“區區幾條爬蟲,何足掛齒?”
洛瑾聞言也是一笑,偷瞄身側吳憂,白衣俊顏,腰間繫劍,駿馬騎行,宛如仙人。
白裙姑娘耳根一紅,握槍力氣松下幾分,原本緊張心情,安定些許。
內城雖有萬千殺機,心中已然平靜,這已足夠。
吳憂似乎清楚洛瑾心思,輕聲安慰:“別怕,萬事有我。”
洛瑾微微一笑,點頭附和道:“好。”
江湖老士見身後江湖背後卿卿我我,感慨一嘆,放下手中酒壺,一改往日搖搖晃晃,吊兒郎當,腰板硬實,匯龍虎氣勢,一時光彩奪目。
馬車後的白衣老人見此一笑,這哪是苟活於江湖,靠坑蒙拐騙活下來的老士,分明是撿回道心,重回巔峰,錦衣玉綢的龍虎山天師!
龍虎山上有天師,雙手捧雷還人間。
隨着襤褸布衣入城,內城原本晴朗天氣,烏雲匯聚。
雷聲滾滾,震耳欲聾。
高閣樓臺,千人有餘儒生,共同施壓,天穹一指,內城大道,風塵肆起,天地變色。
黃有德發聲朗笑,遙望青天緩緩降下靈犀一指,臉色從容,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道儒入玄,黃有德氣勢由實入飄渺,大宗師轉眼化地仙。
白眉雙鬢橫飛,黃有德微眯雙眼,放聲怒喝一聲:“雷來!”
紫金禪雷降世,數千雷霆猶如大網,阻攔天邊巨指,欲將其撕裂。
高樓上,四大家之一餘家主大感不妙,高聲道:“竟入地仙!”
年輕白衣見此浩大場面,發聲大笑。
內城名儒萬千,誰能接此天雷?
餘家主與其餘三家家主對視一眼,三位儒道大家齊出手,天威浩蕩,想壓過黃有德一頭。
江湖老士內心平靜,腰間酒壺晃又晃,指尖凝光,不管不顧,數道雷霆劈下,轉眼一座高樓隕落,數百名儒身死。
張家主見此大怒,呵斥道:“黃有德,你竟敢如此逆天而行?”
黃有德淡淡一笑,又一雷霆降下,卻被餘家主一力接下。
踏空而出,年過半百的餘家主跳下樓臺,儒衣有青氣纏繞,一人攔於衆人面前。
高馬上布衣老人嗤笑說:“餘有龍,你攔得住我?”
“替天行道!”餘家主振臂高呼,袖口青氣大漲,甩袖兩道龍捲風突起,殺向黃有德。
黃有德哈哈大笑,手捻道印行,同樣兩道龍捲風對立而出。
旋風碰撞,大道溝壑橫生,周圍房屋,皆被撕成粉碎。
鶴周天在最後看得不亦樂乎,嘴中唸叨:“吾以道家對儒道,萬衆可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