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 我一口氣剛剛嘆完,眼前的情景又變了。
這個地方也是仙境,但是我不認得。
這一處仙境, 可是漂亮得很。朱茵鋪地, 案列奇花, 金光閃閃的薰爐裡異香嫋嫋, 遍地歡聲笑語。我大搖大擺穿行在仙氣騰騰的神仙堆裡, 倒是長了不少眼界。
我聽見那些神仙們的言語,大概曉得,這裡是天帝的第六子煌朔殿下的寶貝女兒、剛剛賜了“絳真”封號的小仙姬的生辰宴會。
我在神仙堆裡瞅了瞅, 看見了瀛洲仙島的玄一上仙,也看見了北斗七星君, 但是沒有白淵的影子。我還在找着, 忽然聽見一聲鐘鳴, 大殿裡的神仙齊刷刷轉向殿門,整好衣冠嚴謹恭肅地立着。
然後又是一聲鐘鳴, 混着由遠及近的曲樂聲,漸漸近了大殿。我正想着怕是一個大人物要出場,果然,殿門兩行仙使開處,兩尊仙氣騰騰的神仙雍容華貴地走進來。
“恭迎陛下——”
“恭迎娘娘——”
我在齊刷刷的跪拜聲中有點頭暈:原來這就是至高無上的天帝和天后?看來這個煌朔殿下很得二老的歡心啊, 一個小女兒的生辰宴, 都這麼大排場地親自駕臨。
然後就是一陣中規中矩的客套話了, 終於, 天后娘娘笑着對座旁的那個青色袍服的年輕男子道:“自家女兒過生辰, 用不着太多虛禮,先把絳真抱來瞧瞧呀。”
青色袍服的男子應該就是六殿下煌朔了, 他連忙向身旁的一個嬌豔美貌的女子示意了一下,那個穿金戴玉的少婦模樣的女子,就趕忙起身招呼了一個老嬤嬤,把絳真仙姬抱了過去。
我在旁邊瞅着,看那絳真仙姬坐在那個美貌少婦的懷裡,來回撲騰着對那少婦喊“母妃母妃”,把天后娘娘喜歡得不得了,親自又將她抱過去,在她的臉蛋上親了好幾下,又讓侍奉的仙娥捧出一個光華萬千的小手鐲來給她戴上。
眼見這是一家子歡笑融融,大殿裡的神仙都在座,一個個正推杯換盞好不熱鬧,還時不時給天帝天后湊個趣兒,瞧着是個和樂場景。
但是這和樂卻沒有維持多久。
殿門口的仙侍一嗓子“元清神君到——”,驚得我一個激靈,也驚得滿殿的神仙個個都噤了口,鴉雀無聲。
我暗暗咋舌,白淵這是找打啊,這麼盛大的宴會,來遲了也就罷了,竟然還趕到天帝和天后都駕臨了他纔來,還這麼大搖大擺地通傳,白淵是喝多了還是皮癢了?
殿門開處,白淵卻是一副雲淡風輕,整整衣領,往正座上拜了拜,道:“小神來遲,還請陛下和娘娘恕罪。”
天帝老人家的臉上明顯是僵了一下,一旁的煌朔殿下察言觀色,立即道:“敢問元清神君,是爲何來遲了呢?小神女兒的一個生辰宴是小事,但是神君這來得也委實太遲了些——”話尾處,像是故意拉長了音,殿裡的一衆神仙瞧着都有點惴惴不安起來。
白淵卻笑了:“說來也是有趣,小神本來是要早些來給絳真仙姬賀生的,可巧,小神的妹妹臨出門前鬧頭疼,小神只好等她頭疼好了之後,再來赴宴。而且小孩子喜歡熱鬧,她又很想來看看,小神就一路帶着她,駕雲也不敢太快,因而就遲了。”
說着,還從身後拉出一個小女孩來,牽着她的小手笑道:“今日是六殿下女兒的生辰宴,陛下和娘娘親自駕臨,是疼愛六殿下和小仙姬;小神爲了照顧妹妹來遲了些,也是疼愛孩子,將心比心,想必陛下和娘娘都能理解小神,應該不會治小神的罪的吧?”
殿裡神仙們都噤聲不語,最後還是天后娘娘開口:“這是自然,神君此次是非常之事,不必治罪。神君還是先落座罷。”
白淵笑着拜了一拜,拉着玄棠坐在一個空位上。六殿下的嘴角僵硬一下,也沒有說什麼。
大殿裡的一衆神仙都鬆了口氣,漸漸地也恢復了之前的歡樂談笑。不一會兒一隊仙娥上來獻舞,更是將衆仙的眼睛都吸引過去。
我想着白淵這個好色之徒肯定也是垂涎三尺地盯着那些跳舞的舞姬,回頭一瞧,卻發現白淵正低着頭專心致志地剝栗子,剝完了一個就往玄棠嘴裡填一個,還照顧着給她喝水別噎着。玄棠的小手裡面則捏着一隻瑪瑙杯玩,她把瑪瑙杯往几案上的碟盞杯盤上都挨個敲個遍,聽着那叮叮咚咚的聲音,咧開嘴笑得很開心。
看到這幅形容,我的心裡又小小地泛起漣漪。
正有點要出神,我忽然聽見身後一個神仙道:“你瞧方纔這光景,是不是我跟你說過的,元清神君跟六殿下不對盤?”
我回頭一瞅,看見一個碧綠袍子的神仙,小聲答話:“本來小仙還不大信,現在可是看出來了。方纔元清神君一進殿,我就覺得不對勁。本來神君是對着陛下和娘娘行禮的,可是卻是煌朔殿下開口發問,話裡還是當衆責難神君藐視陛下的意思。這罪名要是落實了,那還真是夠折騰一回的。可是神君的答話,卻轉個彎子避重就輕,挑着天后娘娘的軟處落腳,正好得來這句赦罪。況且啊,神君他自始至終都是說,請陛下和娘娘的意思,絲毫不問煌朔殿下如何,明擺着是不將殿下放在眼裡。”
剛剛發問的那個神仙捋了捋道袍,點頭道:“我常聽仙僚們說,元清神君風流浪蕩,隨性自在,絲毫不將仙階高低放在心上。又喜歡廣交好友,但是結交的既有地位尊崇的西天佛陀和長渺上仙,又有下界不知哪座小山丘的妖狐鬼怪,不論地位出身,只要對了性子談得來,哪怕對方是個小地仙都能喝個一醉方休。只怕是因了這個性情,神君纔敢當着衆位的面不給煌朔殿下面子。”
碧綠袍子的神仙答言:“神君有地位有性情,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不過,你可知道神君是爲何跟六殿下不對盤的?他們倆怎麼就對上了呢?”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只是……”那個神仙又捋了捋道袍,往四周望望,才壓低聲音說:“我聽過一耳朵,好像是爲了煌朔殿下的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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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聽得全神貫注,結果被自己的口水猛地噎了一下。
碧綠袍子的神仙一下子瞪大眼睛:“什麼?不會吧……我常聽說元清神君風流好色,那是他白家的傳統,可是也不至於勾扯到六殿下的正妃身上去吧……”
道袍神仙嘆口氣:“這哪裡知道呢。不過你難道忘了,煌朔殿下的正妃,沒出嫁前正是南海龍王膝下的十四公主,神君在下界遊歷的時候,未必不會去南海喝個茶什麼的……咳咳,神君風姿秀美,又慣會討女孩子歡心,保不齊……”
我終於忍不住,回頭瞧了瞧還在給玄棠一口一口喂點心的白淵,心裡爲他的無辜受冤表示有點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