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地看着這玉笛: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二十四年?那可真是祖上的寶貝啊。
然後,白淵已經忘了方纔的不快,興致勃勃地提溜出一根紅繩子,紅繩子上繫着一個玉鈴鐺,搖一搖,丁零零地脆響,跟山泉一般好聽。我嘆口氣:“這又是哪裡來的?”
“這個啊——”白淵忽然鬼鬼祟祟地瞅了一眼四周,然後望着我壞壞一笑:“你可千萬別跟其他人說啊,說了就不靈了。”
“什麼不靈了?”
“我跟你說啊,因爲我一直都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老婆,所以我就去找月老。那老頭兒跟我說,讓我帶着這個鈴鐺,上天入地一路找下去,等這個鈴鐺響起來的時候,我就能找到老婆了。”
月老給的鈴鐺?我一臉鬱悶地看着他,看來他的瘋病真的還沒好。
他仍然神神秘秘地笑着:“這件事我可只跟你一個人說過,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啊!”說完,還把這個鈴鐺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又塞到褡褳裡。
這樣說出去就會被認爲是有瘋病的事情,我纔不會跟別人說呢。白淵是想老婆想瘋了,還是受了哪個老頭的騙,假扮成月老誆他買鈴鐺?誰知道呢。
我已經做好了等着他再拿出什麼稀奇寶貝的準備,沒料到,再然後,褡褳裡就剩下一件破了洞的白布衣裳,一小包錢幣,跟一塊還沒吃完的玉米餅子了。
這一袋子家當的差距可真大。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白淵笑嘻嘻地說:“明日我就開始做工了,還請東家多多包涵。”
我瞪了他一眼,又瞧瞧他褡褳裡的這些玩意兒,忍不住說:“這樣吧,現在時辰還不太晚,你拿一些錢,到這條街盡頭的布料莊子上去裁幾尺白布回來,我晚上給你縫一件衣裳。”說着從懷裡掏出一些錢來給他。
白淵看了看我,很高興地蹦跳着出了門。
晚上掌了燈,我坐在榻上,拿着尺頭給白淵裁衣。一針一線地下去,白淵則坐在一邊看我縫。
我用餘光瞄着他,說:“你既然要去招呼客人,自然是得穿得齊整些,纔像個樣子。衣服穿在身上也要愛惜,當心着別磨了破了什麼的。”
白淵點頭應着,又嬉皮笑臉地說:“我當然知道你是要我穿得齊整些。但是,你也心疼我,不忍心看着我沒有衣服穿,所以纔給我做衣裳的,是不是?”
我的臉紅了一下,瞪他一眼:“又胡說。”
白淵嘻嘻笑着,縮到一邊去扒拉他的寶貝鈴鐺去了。那鈴鐺時不時發出幾聲清脆的聲響,聽上去倒也悅耳。
從那之後,白淵就留在了我家,做一個月十文錢加一罈子酒的便宜工。
白淵幹活很勤快,每天早上,都是他開門灑水,準備一天的迎客;晚上也是他關門掌燈,閉緊門戶。一開始爹孃還不太放心,事事都讓我留心注意着點,後來見他勤謹無錯,也就漸漸放了心,把事情交給他去做。
白淵第一天在店堂裡招呼生意的時候,前來喝酒的客人都有些大驚小怪,紛紛以爲我家悶聲不響地招了個俊俏女婿,嚷嚷着要賀喜。我窘迫不已,漲紅着臉解釋說是剛來的幫工夥計,這才平息了下去。
後來又有人認出他就是那個救了羅孝廉家小公子的年輕人,便更是有許多人跑來看,議論紛紛,說他原先是個乞丐,現在只怕是把羅孝廉給的錢花光了,纔來做工的。又有人說,他不回去找羅孝廉要錢,卻來我家裡幹活討生計,多少還是有點骨氣的。甚至還有人說,他之前抱着的那個孩子有癆病,只怕他身上也有癆病,謝家竟然也敢留他在店裡什麼的。
起初我聽着這些議論,只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我決定讓他留下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會有人言嘖嘖,便也沒有怎麼理睬。誰料到後來越說越鬧嚷不堪,直令我頭疼不已。
白淵也聽着這些口舌,卻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依舊是每天高高興興地幹他的活,忙上忙下地跑腿,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如此這番的鬧騰終於平歇,則是在一件事情之後。
那天晚上,本來我都睡下了,西鄰卻突然吵嚷起來。我睡眼惺忪地披衣去瞧,見柳嬸神色大變,張皇失措地團團亂轉。原來是小桃子突然在夜裡發了急症,正躺在榻上人事不知。
柳嬸見了我,一邊哭結結巴巴地說,小桃子本來是發過一次這樣的急症,當時正好遇見一位行腳老大夫,給小桃子用偏方治好了。本以爲不會再犯,誰料到竟然又起,而且這次的來勢看上去比上次還厲害。
她跟柳叔抱着小桃子去了醫館,可是現在已是深夜,大夫都回了家,醫館裡連個抓藥的夥計都沒有。他們又去了袁老大夫家裡,湊巧袁老大夫昨日出城訪親,現在還沒回來。夫妻兩個萬般無奈,只好讓柳叔趕忙跑去城北請劉大夫來,柳嬸抱着小桃子在家裡等着。
可是現在沒有馬車,從我們這裡走去城北再回來,只怕天都要亮了,到時候只怕就算劉大夫趕到,也來不及救小桃子了。
我瞧着小桃子滿臉通紅人事不知的模樣,也是心急如焚。但是我也不懂得醫術,只能乾瞪眼。小桃子的三個哥哥也醒了,擠成一團也不知道怎麼辦,最後還是老大懂事些,過來安慰他孃親彆着急。
柳嬸正在嗚嗚哭着,我爹孃聽到響動,也過來看視。孃親正從腦袋裡搜刮着她聽過的一些民間偏方,這時候一轉頭,見白淵披着頭髮跑進來,衣裳倒是穿得挺整齊,愣頭愣腦地衝過來打量着小桃子。
柳嬸本來因爲聽見了關於癆病的傳言,不大待見他,這時見他過來,就上前攔住他不許碰小桃子。這時,我忽然想起白淵說過他給那個癆病的孩子治病買藥的事情,連忙問他:“你會看病嗎?”
白淵捋着袖子點點頭,跟我說:“快去拿水來。”
柳嬸驚疑不定,望着我。我說:“白淵也許會看病,與其在這乾等着,要不讓他先試試吧。”
這時,柳家的老大早就端了熱水過來。白淵在小桃子的脈搏上按了按,皺皺眉,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後是幾隻小黑丸子。他拿起一隻丸子,掂了掂,擡手就要往小桃子嘴裡塞。
這陣勢嚇了我一跳:哪有這樣治病的?他怎麼知道這丸子能治小桃子的急病?
我孃親也看出不對,攔住他:“你真的會治病?”
白淵擡起頭,還是一副無辜的表情:“會啊,不會我幹嘛給她喂藥。”
“可是……”
還沒等孃親說完,白淵一下把丸子填進小桃子嘴裡,水碗一傾,咕嘟一聲給她灌了下去。
柳嬸一下子抓住他,哭喊起來:“你這個晦氣星,你給我女兒吃了什麼東西?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我也被嚇得不輕:“白淵,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你真的會治病嗎?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千萬不能鬧着玩。”
白淵很委屈地說:“那個就是能救命的藥啊。上次我去離恨天串門的時候跟太上老君喝茶,他剛好煉成了一味丹藥,說是用千年靈芝和黎山老姆那裡的何首烏再加上許多七七八八的東西煉出來的,凡人吃了能治百病保長生,仙人吃了進增道行,我就隨手抓了一把當配茶的點心下嘴。可巧剩下了這些,今天剛好派上用場……”
他還沒說完,柳嬸眼皮一翻,“咕咚”一聲仰倒在地上。小桃子的哥哥們都嚇傻了,爹孃也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