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了永山我就在納悶, 這座山裡除了我和白淵再沒別人,我們的成親禮他是打算怎麼辦的呢?
我問白淵,白淵一邊在窗下煮着茶一邊說:“是這樣, 明天是個十五月圓的好日子, 我帶你去墓地裡祭拜了先祖和父母, 我們就算成親了。至於婚宴, 咳咳, 等我們在永山呆夠了,再去人間玩一圈,玩完了再去穹明宮, 到時候別塵仙官自然會張羅,不用咱們操心。”
本以爲他們家千雪白猿這個古老種族會有什麼特別而繁瑣的規矩, 不料竟然這麼簡單。不過我還是幻想了一下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白淵, 我們在墓地裡祭拜的時候, 會不會有先祖們的魂魄出來啊?”
白淵一臉驚異地回過頭,那眼神活脫脫是在看一個怪物。
好吧, 我知道我又想多了。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啊……”白淵一邊撥着茶葉一邊若有所思地念叨:“興許他們真的會冒出來也不一定呢,畢竟我之前沒有成過親的經驗,我也不曉得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咯……”
我一臉鬱悶地看他,打算不再理他。
可是過了一會兒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心裡糾結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他:“白淵, 你說, 我跟你成親之後, 如果要生孩子的話, 我會生出個什麼啊?”
白淵手裡的小竹棍抖了一下,接着很無奈地吊着臉回頭:“你是不是覺得, 會生一隻小白猿出來?”
我誠實地點頭。
白淵咬牙切齒地抽抽臉皮炸了毛:“那又怎麼了,小白猿也是很可愛討喜的好麼!我小的時候母親就沒嫌棄過我!你現在都開始嫌棄你未來的兒子了!哼!!!”
我只好趕快給他順毛:“沒有沒有啦,我不嫌棄,我只是在想……”
白淵還在憤憤地鼓着臉噘着嘴:“我們的血統可是很高貴的!別的神仙想生出一隻千雪白猿都不行呢!你還嫌棄我!”
“不是不是……”我趕快蹭過去摸摸他,好好哄着:“白淵啊,我是覺得我是個凡人,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孩子的靈力什麼的……你不是說你的母親是山中的精靈嘛,精靈一定是很厲害的,不像凡人……”
“哦,這個啊,”白淵呼口氣想了想:“你不用擔心,我記得家族歷史裡有過,說千雪白猿在最初是必須要與女仙結合才能生出後代的,但是經歷了那麼久的世代變遷,我們也有所變化了嘛,不管是仙還是妖還是人,甚至鬼族魔族,都可以有兒子的,而且不會怎麼影響靈力和血統。所以你別擔心啦。”
我聽了就放心不少,但是仍然有點奇怪:“爲什麼你們可以從一開始的只能跟女仙生孩子,到變成什麼都可以啊?”
白淵的臉色有點不自然:“這個嘛,咳咳,是因爲有的先祖喜歡上的並不是女仙而是妖族鬼族等等的女子,所以心誠則靈……”
“哦——”我恍然大悟。原來還是那風流傳統惹出來的啊,看來白家的子孫倒也算是混血,不過即便混血,生出來的都還是緊隨父親血脈的純正的神君,不會是像噬魂狼那樣極爲奇特複雜的異獸。
想到噬魂狼,我就想起玄崢來:“唉,那天玄崢飛走之後,天兵天將還有那個南方降魔大帝都追了過去,不知道他有沒有出什麼意外……”
白淵不屑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玄崢自己先飛走了是給他們留面子留生路,要是我就趕快該回哪回哪去,他們還不知死活地去追,要是玄崢懶得理他們就算他們走運,可若是玄崢惱了,咳咳,過不了兩天凌霄殿上肯定會有消息的。”
聽白淵的口氣,我倒是放心了。
隨即又想起玄崢臨走時候說的給長渺上仙的話,我就把那些話告訴了白淵,問他:“長渺上仙的眼睛不是因爲跟玄崢對打才盲了的嗎,而且他們倆一正一邪,若是哪天真的又出了事情,兩位肯定還是對敵,可是玄崢爲什麼還那樣說呢?”
白淵的眉毛挑了挑,慢悠悠笑着吹茶沫兒:“我又不是他倆,我哪裡知道?不過,既然長渺上仙讓玄崢進蓬萊在先,玄崢爲了不把麻煩鬧大飛走在後,也算是禮尚往來。這樣也好,玄崢並不是沒有感情只知殺戮的邪惡怪物,而且想事情很單純不算計,他若是可以跟蓬萊有點緩和,以後的很多事情,興許就不會發展得像當初那場大亂一樣糟。這大概也是長渺上仙所考慮到的。”
“哦。”
白淵把竹木茶杯遞給我:“這些別人的事情就先別想了,來來,喝茶喝茶……”
十五日,是白淵口中的好日子。
那天上午要離開竹樓之前,白淵給我套上了一身素白底子繪着玄黑色奇怪花紋的衣袍,他也有一件,說是家族的禮服,過去拜祭行成親禮的時候要穿的。
從竹樓一路順着山坡往上走,站在坡頂上能看見前方的一道山溝。白淵拉着我順着山溝一路往前,我發現山溝兩旁的花草樹木越來越茂盛繁密,草路也越來越窄,陽光也漸漸陰暗,到了最後幾乎只能容納一人通過。正在我納悶還怎麼往前走下去的時候,前方猛然天光大盛,我被閃了一下眼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是站在一大片極爲平坦開闊的草地邊緣,身後是狹窄的山道,身前則是清風綠草,不遠處一塊巨大的石碑靜默矗立着。
這個石碑看上去幾乎跟永山山口的石碑一樣古老了,上面也有字,不過明顯字數更多些。
白淵拉着我走過去,先對着石碑恭敬拜了一拜,然後告訴我,上面那四個大字寫的是“白猿之墓”,底下的八個小字,則是“千里橫笛,雪滿洪荒”。
轉過石碑的背面,密密麻麻的許多畫符一樣的東西,卻好像又不是那些文字了。
再仔細一看,倒是有點眼熟。
白淵指點着那些畫符:“這就是歷代先祖留下的靈符,幾乎每一個葬入墓地的先祖都刻下了靈符,跟迴雪笛上的一樣,只不過迴雪笛上是其中的精華部分,也只有這裡面靈力最高的那部分靈符纔可以有資格刻到迴雪笛上。”
“那這些靈符,就是你們白家歷代成就的象徵了?”
白淵點頭:“是啊,每一個種族,最引以爲傲的就是靈力成就了嘛。不過呢,有的先祖卻覺得風流名聲才更能體現白家的與衆不同獨具一格……”我橫他一眼,他摸摸鼻子接着說:“不過那些他引以爲榮耀的風流成就都只能刻在他自己的墓碑上,這個石碑上是萬萬刻不得的,咳咳。”說完還一臉正氣地挺了挺胸脯。
轉到巨大的石碑後面,是我此生見過的最具氣勢也最爲莊嚴的一片墓地。
我幾乎數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座墳墓多少個墓碑,它們看不出任何的順序排列和前後高低之分,只不過有的明顯時間很長了後來又加蓋,有的還顯得時間稍微短一點。即便這樣,所有的墳墓上全都是綠草青青,遠遠看去彷彿一羣連綿起伏的碧色山巒。
白淵說,先祖們的墓碑上刻着他們一生的成就和功績,其中上到他們的靈力修到了什麼程度、在哪次大戰中立了什麼戰功,下到勾搭了多少個女仙女妖、最後娶的是誰等等都記着。而且,一般夫妻兩個的墳頭是依偎着連在一起的。
白淵還說,這裡的墳墓雖然多,但並不是所有的白家先祖都在這裡。還有一些先祖的遺骸是沒法歸葬家族墓地的,或者是夫妻兩個的骸骨不能葬在一起,所以有的墳墓就是隻有孤零零的一個墳頭,這就又是許多一言難盡的古老故事了。
一個個墓碑看過去,最後到了兩個相連的墳頭前,白淵說,這裡葬的是他的父母。
我細細看去,果然這兩個墳頭上的青草看上去更短一點,而且與衆不同的是,墳上蜿蜒生長着與竹樓上一樣的藤蔓,藤上開出點點紫色紅色的花珠,盤旋纏繞着墳頭和墓碑,空氣中瀰漫着若有若無的芬芳,像是從遙遠地方傳來的歌謠。
面前這塊墓碑上,花藤婉約,字跡古舊卻依然清晰,我這才曉得白淵的父親是叫白泉,他活了七千四百三十六歲,七千歲的時候結婚娶了夫人山鬼。寥寥幾行,沒有寫他有多少個相好的女仙女妖,沒有寫他有什麼征戰功勞,只是極爲簡略的生平而已。只有在石碑的背面,刻着一個奇怪的有點像雲彩的符號,符號四周有幾個更加看不懂的古字。
我問這符號和古字是什麼,白淵輕笑,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給我看。
玉佩上的花紋圖樣,跟那個符號是一樣的。
白淵說,這個是指長風之中包裹着一團流雲,是堯華神女留在白泉手中的東西。當初玄崢大鬧天庭,他就是用這塊玉佩讓玄崢停下來的。
白淵接着說,墓碑上流雲圖案的四周,是白家世代相傳的古老咒語,是祈福用的。應該是他的父親臨死之前把流雲和咒語都刻在了墓碑上,讓這個祈福之願在永山中長存。
我望着那個流雲長風的玉佩,想着這又是一個一下子說不清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