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淵剛剛暖和起來的臉又凍住了。我擺出很溫和的面容:“沒關係的,你只管跟我說就是了,我不會生氣或是跟你鬧什麼的,就是問問。”
白淵僵着臉搖搖頭:“沒有。”
我嘆一口氣:“白淵,真的沒事,我知道你肯定比我大很多很多歲,在我之前遇見過很多喜歡的女子,跟她們生幾個兒子是情理之中,我雖然不會高興,但也不會太怪你的。”
白淵仍然搖頭:“沒有。莫離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我的很多朋友,北斗七星君也好,長渺上仙也好,九重天上其他的仙君也好,還有別塵仙官,他們都不會騙你。”
我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也不敢再問下去,只好跟他說:“沒有就算了,我信你就是。”
白淵垂着眼睛不說話,像是在想什麼事情的樣子,一直沉默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莫離,明天我帶你回雲華山,我們在那裡住一段,然後呢,之前你說過,想要去看看那些有趣的地方,我就帶先你去瀛洲仙島好不好?那裡有我的很多個朋友……然後我們可以去很多地方,上天入地你想去哪裡我都可以帶你去。”
我想了想,笑道:“好啊。”
白淵臉色緩和了一點,但好像還是躊躇了一下,才說:“嗯,我們先去雲華山,我有些東西要收拾,然後我就帶你去瀛洲仙島,然後你想去哪裡?”
我笑了:“到了時候再說吧,你急什麼?搞得像沒多少時候了就急着趕趟子似的。”
白淵的眼睛裡隱隱有一明一暗,似乎有某種情緒飛快地一閃而過,但是馬上就沒有了。
我當時並非沒有看見,但是卻沒有去在意,卻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一閃而過的不經意,最後卻是痛入骨髓的傷口,日日夜夜,夜夜年年。
記得我在林州的說書棚子裡聽過一句話,叫什麼來着?哦,當時蘇老伯捋着鬍子說,那叫似讖成真自不知。
第二日一早,白淵果然來帶我回去凡間。當時北斗七星君剛剛當值下來,但是隨即被天帝派仙官傳喚,還是玉衡星君斟酌了一下,跟上頭告了假,讓那五個先去凌霄殿,他過來送我和白淵。自然,他後頭還拖了個磨磨唧唧的搖光星君,我見到他們的時候,搖光星君就一手扯着玉衡星君的袖子,一手還一來二去地搖着那把摺扇,嘴裡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什麼。
玉衡星君還是那一副冷臉,向白淵擡了擡手:“此次神君多少還算養好了貴體,下界去想來也不妨事,左右你在這九重天上也是個平日裡沒什麼公務的閒職,況且又有佳人爲伴,想是用不得我們操心。”
我當時正擺弄搖光星君的扇子,聽見白淵嗯了一聲,玉衡星君又道:“這回可別再鬧出什麼事端,你若是真的還要去跳雷池,我也攔不了。”
白淵倒是臉皮也不紅一下,只是笑嘻嘻拉着我,跟他們擺擺手。
搖光星君眼睛亮亮的,揚起黑濃濃的眉毛衝我齜牙咧嘴做鬼臉,被玉衡星君一巴掌拍了回去。我正笑着,又是兜頭一暗,等再亮起來,白淵已經抱着我站在一處山崖上。
我覺得這山崖眼熟,好像就是我之前遇見穆羽的那處斷崖,當時穆羽站的那塊大石頭還是原樣子。我想起穆羽從我這拿走玉環差點讓白淵丟了命,心裡就堵得慌,畢竟那玉環是我給他的。
白淵像是看出我這麼想,就說:“你不用不高興,畢竟你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我跟穆羽的事情,以後總會有個結果,現在也不用發愁。”
我應了一聲,從他懷裡扭下來:“以後,我就信你,不信別人,也不再讓你傷心了,好不好?”
白淵的臉竟突然紅了一紅,像是有點受寵若驚又不好意思,一把又把我扯回懷裡,摟着我往前走。一路上我看了看,雲華山上還是綠草如茵嘉花奇樹,原先的屋子還是乾淨整齊,只不過少了很多人影,只剩下我們兩個,顯得有些空曠。
白淵把我安頓下,道:“那個啊,我去石窖裡拿一件東西,你在這裡等我一等,我馬上就回來了。”
我故意歪着頭笑他:“怎麼,不讓我去?莫不是還有幾個沒走乾淨的,躲着不讓我見?”
白淵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自己去會快一點,拿了東西就回來。”
見他這樣說,我也就順坡下:“行行,去了就回。”
可是等白淵回來的時候,我卻沒看見他身上多了什麼東西。
“咦,你是去拿什麼了?”
白淵撓撓頭:“哦,沒什麼,就是一雙劍。”
“劍?”我有些驚奇,來回打量他身上:“那你把它們放哪裡了呀?”
白淵笑笑:“放乾坤袋裡啦,不然你怎麼會看不見。”
我好奇心一下子起來了:“我還沒見過你用劍呢,你會使劍?拿出來給我看看呀。”
白淵果然很聽話,一伸手白光閃過,從手心裡平白化出兩把長劍,舉起來給我看:“喏,就是這個。”
我仔細眯了眯眼睛,等光華散去之後,看見他手裡是一雙扣得嚴絲合縫的長劍,劍柄和劍鞘上繪着流雲飛雪紋,長長的銀絲迴旋盤繞,紋路精緻細巧而繁複,在陽光之下閃着耀目的光澤,讓人想起春日裡盛開的繁花三千,可是這種繁花卻有着如銀似雪一般的光華和色彩。
我試着將劍從鞘中慢慢抽出,只覺得一道寒光撲面襲來,亮颼颼如同兩痕秋水一般,劍刃一看便知是鋒利無比,乾淨利落得觸目驚心。而且劍身上同樣繪着流雲飛雪紋,顯得更加氣魄懾人。這一雙長劍,恰好跟迴雪笛形成迥異且鮮明的對比,一個返璞歸真大氣自然,一個精雕細琢巧奪天工,卻不管哪一樣都很適合白淵。
我小心翼翼地摸着上面的紋路,道:“這也是白家祖上傳下來的?”
“哪有!”白淵撓撓頭:“是別人送的。”
“啊?”
“哎呀,就是先前你們凡間還是秦朝以前的時候,那會兒還是到處打打殺殺,我當時正在一個叫吳越的地方晃盪着玩,在一座山上遇見一個扛着個大簍子的人,正拿着一把鏟子到處找石頭。結果呢,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一隻猛虎來,想咬死他。我當時正在一棵樹上啃果子,就順手把一粒果核兒扔過去砸中那猛虎的額頭,救了那人一命。”
“然後,他就把這雙劍送給你了?”
白淵攤手:“對啊,當時他很感激我的樣子,非要把我拉到他家裡去喝酒,喝完了,就從一塊石頭底下拿出這對劍來,說他除了鑄劍別無他藝,家裡也是清貧度日,沒什麼可以報恩的,就把這一雙剛打出來不久的長劍送我了。當時我也正想着找件趁手的兵器,就順手收下了。”
“哦——”我想着,這人雖然是一介凡人,但是明顯是個不世出的能工巧匠,竟然能打出這樣的好劍。白淵是神仙,竟然拿着凡人鑄造的一雙劍用了千年,可見這雙劍的確是好得很。
想到這裡,我就問他:“這麼好的劍,那人他是什麼來歷?他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白淵歪頭想想,道:“哦,我記得,當時我去他家裡,見他有個女兒有個女婿,哎呦,他女兒長得不錯耶,現在我都記得,當時我聽見他女婿叫一聲‘莫邪,快來給恩人倒些米酒’,然後他女兒笑着捧着酒杯就來了,那笑得跟天上的雲彩一樣乾淨……”
我伸手給他一巴掌:“你口水都流出來了!人家都嫁人了你還這般垂涎覬覦!”
白淵捂着頭:“莫離你別生氣,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了——”
wωw◆ т tκa n◆ ¢ o 我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揪住他:“你說,他女兒叫什麼名字?”
白淵有點結巴:“叫……叫莫邪……怎麼了啊?我沒看上她,真的沒有!”
我倒抽一口涼氣。我雖然不像高門大戶的小姐們一般懂得那麼多的詩書,但是好歹也在蘇老伯的說書棚子裡聽了十幾年的故事,這個莫邪我是知道的。
春秋戰國天下動亂諸侯爭霸,以利器爲崇。干將和莫邪夫妻二人所鑄之劍,就是最爲上乘的神兵利器。而干將的岳父,莫邪的父親,就是鑄劍之祖歐冶子。
“送你劍的那個人,就是歐冶子?”我睜大眼睛問白淵。
“啊,對,他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白淵歪頭瞧着我:“怎麼,你知道他?”
“他是人間鑄劍的祖師,我聽過關於他的故事。你竟然不曉得?”
白淵攤手:“啊,曉得一點,但是沒怎麼太注意。不過這一對劍倒是挺好用的,我給這劍裡注入了靈氣,仗劍打架的時候就挺趁手。”
我慢慢撫摸着這雙劍,沒想到千載之後,我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子竟然能親眼見到歐冶子鑄造出來的神兵利器,何其三生有幸。
白淵嘟嘟囔囔道:“當時啊,我在凡間到處晃盪,最喜歡的就是吳越那個地方了。有山有水,啃個果子都能賺來一雙劍,還能到處看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