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維英離開部隊走了,但張蘇泉沒有走。因爲已經是“110特種作戰部隊”參謀長的張蘇泉是真正的軍人。當年他在成都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屬黃埔第20期)時老師就教導過他,忠誠是軍人的第一信仰。軍人不僅要對國家忠誠,對領袖忠誠,還要對長官忠誠,對部下忠誠。只有這樣,這支軍隊纔是一支有凝聚力和戰鬥力的軍隊。張蘇泉覺得自己不能離開這些九死一生患難與共的弟兄,他一定要帶領弟兄們走出絕境。
張蘇泉成了這支殘破不堪的殘軍小隊伍的首領,他帶領着傷痕累累的百十個人,百十條槍,就像孤魂野鬼一樣遊蕩在金三角的崇山峻嶺之中。他們也曾先後投奔過段希文和李文煥,皆因國民黨殘軍內部矛盾重重派系林立,他們這些死裡逃生的人又不願意遭受冷遇,所以不得已只好又拉走隊伍重返森林,過起野獸一般的流浪生活。
現在這支小部隊,雖然兵將還都是在戰場上作戰多年的精兵強將,但失去了後方,沒有了上級,就是一支流寇、土匪。在金三角的叢林中流浪生活,張蘇泉他們這支部隊隨時都得提高警惕,因爲在這片佈滿殺機和弱肉強食的土地上,到處都隱藏着致命的危險和敵人:緬兵、撣族武裝、佤軍、反政府游擊隊、土司兵以及各種土匪等等,這些雜亂的隊伍就像森林裡的狼羣,而張蘇泉的隊伍就好比一羣到處流浪的小狼羣。羣狼以數量稱霸森林,小狼羣則可能成爲其它狼羣的獵物。當然,張蘇泉率領的這羣狼畢竟是一羣兇狠的餓狼,一般的土匪和地方武裝還真的不在話下。所以幾次遭遇戰之後,張蘇泉的隊伍又有所擴大,小股武裝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已經成爲流寇首領的黃埔系畢業生張蘇泉,在驚魂稍定之後只能把這支部隊的生存放在第一位,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爲馬幫押運當成了謀生的唯一途徑。在一個昏暗的陰天裡,雨雲在遠處山頭上聚集着,張蘇泉這支小隊伍正在爲一支馬幫商隊押運時,突然遭到了緬甸政府軍的圍剿。激戰中,那些投降過來的當地士兵以及商人貨主趕緊四散逃亡。緬軍越聚越多,張蘇泉只好再次率領着隊伍往偏僻的地方撤退。
精疲力竭的這支隊伍好不容易剛剛擺脫緬兵追擊,卻又在一處不知地名的河谷中,遭遇到另一支人數更多的當地武裝的包圍。對方實力強大,火力明顯超過了自己,形勢萬分危急。四周槍聲響成一片,張蘇泉一百多人的小隊伍被包圍在河谷地帶中央,基本上突圍無望,只好做拼死抵抗。
張蘇泉的隊伍被壓制在一片狹長的河谷地帶,周圍山坡上到處都是敵人,張蘇泉命令士兵趕快尋找有利地形,注意隱蔽,不要漫無目的的還擊。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對方突然槍聲停止,山上有人高喊張蘇泉的名字:
“你是張蘇泉團長嗎?張團長,我是張奇夫啊,你仔細看看,我是你的部下坤沙,也就是張奇夫啊。” 喊話的人不是用陌生的緬語或者撣語,而是地道的漢語。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張蘇泉稍稍定了一下神,又小心翼翼從一塊大石頭後面直起身體,他驚訝的臉上佈滿激動,向周圍山頭張望着。周圍的槍聲已經停止了,只有山風還在靜悄悄地吹。這個偶然機遇徹底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對方隊伍的首領不是別人,正是他從前的部下坤沙(張奇夫)。坤沙飛身跑下山坡,和張蘇泉擁抱在一起。此時張蘇泉悲喜交加,嘴脣顫抖着不知說什麼好。
走投無路現靈光,悲喜交加淚眼蒼。
起死回生逢故友,花明柳暗遇紅陽。
經天緯地雄才展,倒海翻江武略揚。
仗劍撣邦豪氣壯,驚天駭世造毒王!
令張蘇泉等人驚奇的是,剛剛一年多不見的坤沙竟然拉起了一支一千餘人的隊伍。
坤沙帶領着張蘇泉等人回到了自己的駐地。一陣歡樂的暢飲之後,坤沙提出讓自己的老上級張蘇泉把兩支部隊合併到一起,並真誠地邀請張蘇泉出任自己的參謀長,主掌軍事指揮權。張蘇泉沒有其他辦法,在金三角這個私槍氾濫,土匪成羣的地方,實力纔是生存最可靠的保證。張蘇泉欣然同意了。本來決心要當好僱傭軍的張蘇泉殘軍部隊,這時迫不得已只好轉向投靠坤沙。從此,二人的隊伍合在了一起,並逐步演變成一支號稱“張家軍”的毒品武裝。具有豐富的亞熱帶叢林作戰經驗的張蘇泉爲坤沙訓練軍隊,指揮戰鬥,先後戰勝了緬、泰政府軍的數十次圍剿。張蘇泉雖然沒有在真正的戰場上成就自己的名聲和事業,卻在製毒販毒危害世界這方面成就了最顯赫的名聲。
“國軍”大部隊撤退後,金三角地區又出現了亂世紛爭的局面。經過多次你死我活的拼搶和吞併,緬北大片領土大部分被坤沙、羅星漢兩大販毒集團佔領,另有一小部分被緬甸共ch黨和緬甸苗族共ch黨的武裝部隊所取代。
由於緬北地區連年內亂,緬甸政府軍一次又一次出兵平定,致使那裡民不聊生。錢運周的岳父刀棟西大土司因爲投靠漢人軍隊而得罪政府軍,在這場綿延不斷的戰亂中,刀棟西被“牆倒衆人推”,緬北地區三十三家土司聯合宣佈,剝奪刀土司的世襲領地,瓜分了刀棟西的奴僕和土司兵。現在刀棟西跟前只剩下無路可走的錢運周的太太瑞娜,不但也沒有了當年大土司的威風,還經常受人欺負。瑞娜帶着兩個孩子和她的老土司父親相依爲命,過着艱苦的生活。
段希文領着殘軍第五軍將士新建了美斯樂家園。但是現在這兒安穩立足還必須保留軍隊,有軍隊就需要軍費開支,新建家園也需要錢,算一算眼下還需要很多錢,怎麼辦?段希文找來了錢運周,要錢運周帶人重回緬北弄些鴉片來,也好緩解眼下燃眉之急。錢運周明白了,明擺着,這是段軍長打上了他岳父家的主意,同時,錢運周也聽說了他岳父一家的遭遇,他最擔心的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所以,錢運周也打上了緬北所有土司的主意。
闊別一年多,錢運周心裡時時掛念着老婆孩子以及岳父一家。最後一次分別是在貓兒河谷戰鬥打響之前,那時錢運周的女兒還不到兩歲。錢運周心裡清楚,上一次緬軍把他岳父一家關在地牢裡,就是因爲他錢運周是漢人軍隊的人而牽連進去的。這一次國民黨軍隊在緬北一連幾年都不見了蹤影,他岳父一家的境況肯定會更糟。最近又聽說他岳父刀棟西大土司領地和財產被瓜分,老婆孩子都在遭罪,錢運周仇恨的怒火越燒越旺。殘酷的戰爭經歷改變或扭曲了錢運周的性格,他現在學得更加殘忍,因爲他看到了這個世界最殘忍的一面,他只有用殘酷無情來對待殘酷無情。在錢運周看來,學會殘忍纔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深夜,錢運周帶領着特工大隊悄悄返回孟撒。他們身披蓑衣,頭戴尖竹斗笠,一個個都把衝鋒槍藏在蓑衣裡面,遠看就像一羣趕馬的商人。
到了孟撒,土司大宅院安靜得出奇,連一個站崗放哨的土司兵也找不到。錢運周縱身跳入院內,在原來妻兒住的房間門前聽了聽,嘿!他還真的聽出了兒子錢大宇說夢話的聲音,雖然睡夢中說話的聲音不是很清楚,但錢運周還是聽到了,那分明是兒子睡夢中還在叫着爸爸,那聲音是那樣的親切,那聲音令錢運周心頭一熱,他急忙敲門,喊妻子快開門。
瑞娜睡夢中聽到丈夫叫門的聲音,他一個激靈翻身下牀,急忙打開門一看,瑞娜驚呆了:眼前站着一位又黑又瘦的男人,身上披着像怪物一樣的蓑衣,頭上掛滿了長毛,下巴綴滿了鬍鬚,怪嚇人的!不仔細看,怎麼也認不出他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
錢運周甩下蓑衣,趕緊走過去看兩個孩子。等瑞娜確信眼前的夫妻相會不是做夢時,妻子死死的抱住丈夫,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再跑掉了似的。
兩個孩子也被驚醒了,九歲的兒子錢大宇一覺醒來看見父親站在面前,竟疑心是個夢。錢運周俯下身來撫摸着兩個孩子,他那惡煞般的形象和濃烈的汗臭氣味,當即就把小女兒嚇哭了。錢運周辛酸難過,妻子哭泣着絮說:一年來丈夫和他的軍隊音訊全無,金三角謠言紛紛,有人說漢人軍隊去了臺灣,再也回不來了。還有人說親眼看見他們渡過湄公河,被老撾人消滅了。還有人幸災樂禍地說,緬甸政府軍打死的漢人屍體堆積如山,一百匹騾子三天也馱不完……
錢運周對妻子的嘮叨不感興趣,他乾巴巴地問:“聽說大人(岳父)藏有很多煙土(鴉片),你知道都藏哪裡?”
妻子停止哭泣,驚慌地擡起頭來,她從丈夫的眼睛裡看出某種不祥之兆。只見錢運周沉下臉,用威脅的口氣說:“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想走的話,就把藏煙土的地點告訴我,我馬上送你和孩子去泰國。”妻子瑞娜看着丈夫充滿詭異的臉色,還是沒有說話,錢運周只好又用緩和的口氣說:“就算隊伍先借大人的行不行?現在隊伍急需經費,我們的隊伍很快就要打過來,到時候我去跟那些忘恩負義的土司算賬,還怕沒有堆得像山一樣多的大煙?”
錢運周還真的說到做到。不過,撣邦從此雞犬不寧大亂不斷。正是:
一心只把煙土訪,哪顧妻兒眼淚汪?
胸有心魔人性亂,撣邦山寨又遭殃。
不知這次錢運周能不能把老土司的煙土搞到手,他還要在緬北做出多少難以想象的事來,且聽下一章接着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