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希文率領着這支第五軍殘軍部隊在泰國的美思樂安下家來,決心要在那裡過上和平生活。那麼,李文煥的第三軍又怎麼樣了?
李文煥率領着第三軍退出老撾,緊跟着第五軍也進入緬甸,並在金三角深山老林裡與緬軍周旋。這支隊伍起決定作用的是親情。與第五軍不同,第三軍主要將領和骨幹基本上都是李文煥的親戚和鄉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古老的血緣聯繫和家族統治奇蹟般地團結着這支漢人軍隊,哪怕在最困難的時候也能保持堅強的戰鬥精神。李文煥在第三軍的威信很高,許多人並不直接稱呼李文煥爲軍長或者將軍,而是按照滇西習慣,稱“老表舅”或者“爺叔”、“表爺”等。
同第五軍的強大實力相比,第三軍無法望其項背。第五軍鼎盛時期戰鬥人員達七千之衆,而李文煥的第三軍充其量也就兩千多人,又經過幾番挫折,現在還剩下不到一千人,還包括一百多名婦女兒童在內。在這個動盪不安的時刻,當地華僑以及果敢族的漢子都悄悄離開隊伍各奔前程去了,就連那個已經當上獨立團團長的坤沙也不例外,他將隊伍悄悄拉回當陽老家萊莫山自立山頭,不但繼承了土司之位,還成立了土司武裝“弄亮自衛隊”,他自任隊長。
土匪出身的李文煥深知槍桿子的重要性,段希文要他與第五軍合作他不肯,他認爲那樣做就等於交出了隊伍。但是他又決不能離開第五軍而冒險單獨行動,他不願意冒太大風險。他就跟着第五軍,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所以李文煥的第三軍就不遠不近地尾隨着第五軍,拉開一兩天距離,就像一頭被大熊遺棄卻又不肯離開的小熊,若即若離的跟在第五軍後面。
這種情形減少了李文煥部隊的風險和開路的體力消耗,但是也對李文煥這支後續部隊帶來了另外一種不利因素:段希文率領的第五軍先期經過的寨子,所有糧食都像飛蝗經過一樣掃蕩一空,李文煥的第三軍後來者就得捱餓。但是李文煥有自己的辦法。他派出騾馬到遠處山寨購買糧食,他的隊伍少,經費卻很充足,所以一路上從來沒有斷過給養。
無情的戰爭畢竟不是小孩的遊戲,隨時都可能有意外發生。緬甸的王索公路橋是一座戰略要地,第五軍通過後,爲甩掉緬軍追兵就把橋給炸了,結果把尾隨其後的第三軍和緬軍都隔在了大河東岸。李文煥的第三軍趕到河邊時只能無可奈何的看着河水,他們的處境非常危險。
拖家帶口轉移匆,路險山高雨勢洶。
野闊我無尺寸地,不如鼠兔住深宮。
李文煥與參謀長古少卿一起趕到河邊,只見山谷中洪水滔天,那座被炸斷的鋼索橋已經被洪水捲走,只剩下幾根鋼索還孤零零地懸在空中。李文煥臉色鐵青,他覺得自己遭到出賣,段希文拿他和第三軍做點心,慰問那些窮追不捨飢腸轆轆的緬甸政府軍。重新搭橋顯然來不及,另選路線也爲時過晚,緬兵隨時可能趕來。不到萬不得已,應當避免作戰,否則就等於自殺。古少卿將軍是個真正的職業軍人,黃埔十六期畢業,李文煥雖不是正規軍人出身,他倚重的軍官卻多是黃埔系。李文煥到底不是等閒之輩,他二十歲成爲鎮康一霸,闖蕩金三角二十餘年,什麼風浪世面沒有見過?所以要論在滇緬叢林裡的生存之道,他恐怕比段希文和雷雨田還要高明一些。
李文煥捻着下巴上的鼠須,望着湍急河面沉吟不響。古少卿和擔任前衛的第十四師師長楊紹甲站在河邊焦急萬分。這時天空陰沉,河水吼聲如雷。上千官兵還有婦女孩子都擁擠在河岸邊,人人都意識到形勢不妙。前有滔滔洪水攔路,後有上萬追兵逼近,炸斷的大橋就像一把無情的大鎖,鎖斷他們到達彼岸的希望。
厄運當頭,空氣好像結了冰,沒有人說話,天地間出奇的安靜。一羣烏鴉“哇哇”叫着在山谷裡盤旋,一種不祥之兆籠罩在人們心頭。李文煥望着那羣烏鴉不禁大怒,他奪過機槍狠狠朝天空掃射了一梭子彈,中彈的烏鴉就像黑石頭一樣跌進河水裡轉瞬即逝,其餘的烏鴉立刻哀號着飛遠了。其中,有一隻受傷的烏鴉怕打着翅膀落在鋼索上往前滑行了一段距離,然後又無奈地掙扎着落進河水裡,被河水捲走了。
李文煥扔下槍,他看着那幾根孤零零橫跨兩岸的鋼索還在峽谷的風中不停地晃動,看見中彈的烏鴉在鐵索上滑行了一段距離,他突然激發靈感,轉身問楊師長:“我記得從前你們家鄉騰衝一帶就有溜索,你是騰衝人,見過溜索嗎?”
“是啊,溜索那是我們騰衝人古老的交通工具,我當然見過!”楊紹甲師長一下子明白過來:“啊!對呀!我們就用溜索過河!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裡不是還有幾根現成的鋼索嗎?”
溜索是滇西北橫斷山峽谷的一種古老交通工具,一根粗藤條或者鋼索橫跨峽谷,兩端在兩岸固定好。下面系一隻竹筐,載上人或者貨物飛快地溜向對岸。這種交通工具在橫斷山一帶至少已經存在好幾百年了。
人們從樹林裡砍來藤條和竹子,只用不到一天時間就將鋼索變成了可以載人或載馬的大溜索,緊急渡河由此展開。人和騾馬都被吊在半空中,令人眼花繚亂地來回飛動,由於鋼索有好幾根,所以隊伍用溜索渡河進展很順利。李文煥捻着鼠須對楊師長說:“感謝第五軍兄弟,他們沒有把鋼索全部炸斷,否則你我就該向孫總理報到了!”
到第四天緬兵趕到河邊時,第三軍已經跑得無影無蹤,橫在河上的鋼索也全部被炸成了幾段。
這支頑強的小部隊就像一個甩不掉的影子,始終尾隨着第五軍在金三角南部的山林間轉移。當第五軍終於停止長達數月的行軍腳步,在美斯樂駐紮下來並建立根據地時,李文煥也選擇友軍以西的山谷安營紮寨。他們在距離美思樂不遠處尋找到一個更加險要的山谷,選擇了半山腰一處凹地駐紮下來,當地管這片山谷叫做“塘窩”。“塘”,就是石洞,“窩”就是猴子羣居的地方。“塘窩”泰語的意思就是有許多猴子和石洞的地方。
就這樣,一度稱霸金三角長達十餘年的國M黨殘軍部隊終於像影子一樣退出撣邦高原。那些不願撤臺的官兵多爲雲南人,除第三、第五軍較大兩股外,還有其餘零散人員各奔前程。他們或解甲歸田,變成當地華僑;或投奔第三、五兩軍,背靠大樹好乘涼;或拉起隊伍自立門戶,佔山爲王。反正成龍的上天,成蟲的鑽地。在金三角這片廣大而古老的土地上,這羣來自中國的流亡軍隊就像遠古時代的遷徙民族一樣,上演了無數龍蛇爭霸弱肉強食的人間悲喜劇之後,偃旗息鼓悄無聲息,消散在漫漫山林村寨。
孟撒刀棟西大土司因爲依靠漢人軍隊而發展壯大,同時也使周圍的多家土司眼饞而嫉妒,因爲他確實仗着漢人軍隊的權威剝奪了其他一些土司的領地和權力。這一次,漢人軍隊徹底離開了緬北地區,這些土司們就商量着要好好整治一下刀棟西一家。以孟崖土司爲首的幾家土司聯合起來,他們一塊兒到緬甸政府軍那裡去告狀,說刀土司私通漢人軍隊,現在他刀棟西府上的一切家當和他的領地,都是漢人軍隊從周圍這些土司手中剝奪的,現在應該歸還給他們。這些土司領着緬甸政府軍來到孟撒刀土司官寨內,把所有能夠搬動的東西統統襲劫一空,把刀土司的領地也給瓜分乾淨,只留下一座空院子讓刀棟西一家居住。
那麼,國M黨殘軍部隊除了段希文的第五軍和李文煥的第三軍,還有像樣的部隊留在金三角嗎?有!還有一支曾經享譽金三角的部隊,同時也是下場最可悲的部隊。他們是誰?
原國M黨殘軍副總指揮兼第一軍軍長呂維英將軍自從失去臺灣的靠山後,一不當心中了柳元麟的計謀,硬生生被剝奪了全部軍權。雖說還依舊掛着副總指揮的頭銜,可是他卻連一個小兵也無權調動,只能算做無職無權的閒員一個!將軍手裡沒有隊伍,連草寇都不如!呂維英只能無奈的苦度日子,他做夢都想着東山再起。
呂維英並非是一個甘願忍受寂寞的人。他畢業於國M黨黃埔軍校第七期,而且自抗戰以來就率領着國軍精銳九十三師的弟兄在滇緬邊境作戰,對緬甸這塊地方熟悉的程度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家鄉廣西。這次柳元麟領着殘軍部隊大撤臺,無疑給了呂維英一個重新出山的好機會!呂維英看着還有好多人都留在了金三角,他就暗暗做工作。呂維英根本沒有打算撤臺,他也不能撤臺,因爲他同樣是臺灣的罪人。他要重整旗鼓大幹一場!他要在金三角走出一條與別人不同的道路!
呂將軍立即在不願意撤臺的殘軍老部下中進行動員和遊說,並四處招兵買馬,重拉隊伍。呂維英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幾個月後,他終於召集收攏了一支大約三百多人的隊伍,而且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精兵強將。應該說這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開端,當年李國輝、譚忠打天下時,不就一千多個驚魂未定的殘兵敗將嗎?更何況現在這三百多人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場精英,武器精良,裝備充足。他們中間還有一批雄心勃勃的優秀軍官,其中還包括未來金三角的靈魂人物,那就是原國民黨團長張蘇泉和參謀長樑中英。這些人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軍事專家,都是戰場上的猛虎,都很會打仗,很會調兵遣將。真是:
失魂落魄盼新榮,終於輪迴造化功。
再起東山雲霧雨,稱雄南國駕狂風!
呂維英通過遊說流落在金三角的國M黨殘軍人員,重新拉起了一支隊伍。那麼,他這支小小的隊伍該怎樣在金三角立足?又將如何發展?下一章接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