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甫景雲派人押送過來的總指揮部作戰參謀和搜出來的總指揮部命令,呂維英當即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呂維英頓時火冒三丈:好你個浙江老小子!竟然算計到老子頭上來了!他當即就帶領警衛部隊趕往江拉鎮,要找柳元麟理論。一場內訌眼看就要爆發!
呂維英是雲南人,少將軍銜。呂維英第一軍的前身是譚忠率領的原國M黨第九十三師二七八團,長期駐防滇緬邊境。雲南解放時第九十三師除譚忠率領的二七八團之外,其餘大部都被打散,在1951年李彌“fan攻雲南”時,許多散兵遊勇又重新聚集起來加入其中,後幾經補充改編,連同原來的二七八團組成第一軍,交由呂維英指揮,該軍在金三角很有勢力。金三角大撤軍以後,柳元麟曾任命呂維英爲副總指揮,但呂維英不幹,不肯放棄他的部隊,堅決要求繼續當他的第一軍軍長。柳元麟只好任命他爲副總指揮兼任第一軍軍長。
按說呂維英是柳元麟的副手,是下級,理應聽從上級指揮,服從上級命令,無權過問上級調令的內容。但是呂軍長依仗手中的兵權,依仗自己參加過抗日戰爭和內戰,有指揮師團作戰的經驗,又在毛人鳳的情報局服務過幾年,有後臺有背景,根本沒有把柳元麟放在眼裡,也全然沒有了下級對上級應有的配合和服從。他居然全副武裝帶人闖進總指揮部,並用手指着總指揮柳元麟的鼻子破口大罵。作爲總指揮的柳元麟哪裡還忍得下去?兩位將軍就像兩隻鬥架的公雞,他們互相將眼睛瞪得很圓,全是怒火中燒暴跳如雷,各自用自己家鄉的方言爭吵對罵起來。
呂維英原是情報系統出身,在中情局工作多年,與臺灣中央情報局大老闆毛人鳳關係密切。毛人鳳是繼戴笠之後最令人生畏的特務頭子,是蔣介石的紅人,據說現在就連蔣經國都要怕他三分,那些國M黨軍官和官場上的人誰不怕他!呂維英自恃有毛人鳳作後臺,平時根本就不把柳元麟放在眼裡。又因爲留下來的四個軍長都是雲南人,已經結成了牢固的雲南幫,鐵板一塊,共同對付總部,對付柳元麟,因此,平時這些軍官與柳元麟總是矛盾不斷。
“總部決定要用哪一個軍的人馬,難道還一定要徵求你同意不成?”
“老子的隊伍你憑什麼隨便調動?你真是欺人太甚!你敢動我一兵一卒咱都不能算完!我的隊伍,我當家!誰也別想騎在老子頭上拉屎拉尿……”
就在互不相讓火熱的爭吵當中,憑着長官意志,柳元麟下意識地做了一個習慣動作:他一甩手拔出了腰間的手槍,然後重重拍在桌子上。他想用這支蔣介石親賜的德國造勃郎寧佩槍和拍打桌子的響聲爲自己助威。要知道這支手槍是大總統親授的,在這裡,就是一支尚方寶劍!
但是這個危險動作立刻誘發了高度危機。也許是呂維英軍長的警衛隊誤解了柳長官的意圖,這些衛隊士兵一下子神情緊張起來,一齊端出十幾支黑洞洞的衝鋒槍,槍口全都如死神的眼睛一般,惡狠狠地盯住總指揮。這些美國製造的殺人武器不僅精確度高,而且射速快,能將兩人厚的木板擊穿!這些衛隊士兵全都是槍戰高手,他們的手指緊緊壓在扳機觸發點上,嚴陣以待密切關注着現場兩位長官每一個小小的動作,隨時準備扣動扳機。
總部警衛營一看情形不妙,也很快拖出衝鋒槍和輕機槍把總部給包圍起來,瞄準每一個呂維英帶來的目標,做好射擊準備。雙方互不相讓,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只要哪一方出現不該有的誤會,或者因爲某個衛士過度緊張而扣響扳機,都有可能在一瞬間就將整個總指揮部變成彈如雨下、血肉橫飛的戰場,一場駭人聽聞的火併眼看就要發生。那場面,恰似一首《搗練子》:
刀刃閃,劍光寒,相對鋒芒怒氣鼾。
歲月蹉跎人命賤,懸崖馳馬闖深淵。
就在這千鈞一髮時刻,錢運周突然從指揮部外面撲上去抱住柳元麟,奪下他的手槍,然後以身體護住總指揮,搖擺雙手示意呂軍長冷靜。他大聲呵斥門外的總部警衛營長,命令他們把槍收回去。他臉上掛滿緊張的汗珠,大聲斥責着雙方警衛人員都放下武器:“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麼話好好說,用得着動刀動槍嗎!”
衛兵相繼收起了武器,呂軍長看着尷尬站在原地的柳總指揮,終於也把手槍插入腰間,然後心滿意足地轉身出門。
呂維英剛出門又迴轉身來,對着仍在總指揮部嘆氣的柳元麟高聲宣佈:第一軍從此開始獨立,今後一切行動不再聽從總指揮部調遣。隨後帶領一行人騎上馬狂奔而去。
怒不可遏的柳元麟在屋子裡來回走動,他像一頭受傷的獅子,狂躁的轉來轉去,不甘心的算計着下一個獵取目標和行動計劃。
錢運周看着逐漸消失在遠處的呂維英一行人馬,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他“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兩隻耳朵裡就像戰場上飛來飛去的子彈一樣吱吱亂響。他不敢想象剛纔那一幕,萬一哪一方不聽勸阻失機走火。他的身體能擋多少子彈!這個總指揮部會變成什麼樣子……
錢運周知道,眼前這位柳長官生性多疑,現在雲南幫就是他的心頭大患,他錢運周也是雲南人,爲了減少總指揮官對自己的疑心和顧忌,他必須表現出和雲南幫劃清界限的樣子。他錢運周只是一個夾縫中的小人物,沒有兵權。就是上次靠提供李彌暗送給李國輝的信件,柳元麟讓他當上了總部偵察科長。錢運周總是誠惶誠恐小心翼翼。試想:要是今後連總指揮都在小心他錢運周,那他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錢運周強打精神站起身來,勸導總指揮息怒,然後又不失時機地爲柳長官出了一個離間雲南軍長關係的主意,終於使柳元麟瘦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ωωω¤ⓣⓣⓚⓐⓝ¤c o 柳元麟把金三角的最新情況連連稟報蔣介石,說“整軍備戰,反攻大陸,必須消滅一切不團結現象。”蔣介石從解決內部糾紛的角度分析後,特派臺灣國防部情報遊擊行動處處長羅果,親自到緬北江拉鎮進行調解。羅果帶着毛人鳳寫給呂維英的信,極力說服呂維英歸屬指揮總部,呂維英這才表示願意服從柳元麟的指揮,呂維英、甫景雲和柳元麟的矛盾這才緩解下來。
但是這個緩解只是表面的,四位軍長和柳元麟仍然是貌合神離,對柳元麟的話,合口味的就聽,不合口味的就不聽。柳元麟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下定決心要等待時機幹掉一切不聽他指揮的人。
1956年雨季的一場大雨之後,天空放晴,金三角山色青翠,水流潺潺,白雲悠悠,天高地遠。空氣好像被過濾了一遍一樣,清新溼潤。第五軍軍長段希文帶領着衛隊士兵,正在山間觀察完大雨過後道路的損毀情況,一位軍部參謀飛馬趕來向段希文報告:第三軍軍長李文煥所部第十四師約兩千人,對外番號稱“金沙江縱隊”,在師長楊紹甲率領下闖入第五軍北部防區,包圍了原屬第三軍、現歸第五軍的黃大龍北卡支隊,並要對其進行強行改編,要求該部重回第三軍。
“大笨蛋!狗雜種,果然是土匪羔子!還真的來了!”聽到這個消息,段希文白淨的面孔馬上被憤怒的表情扭歪了,他痛心不已而咬牙切齒地罵起來。
貪婪和野心幾乎人人都有。段希文心裡所痛恨的不完全是李文煥的貪婪,非要強行奪回已經屬於第五軍的人馬,更令他不能容忍的是,因爲李文煥愚蠢的貪婪,使雲南幫派內部出現了明目張膽的爭鬥現象,這會斷送整個雲南聯盟,致使對抗浙江人柳元麟的統一戰線出現無法修補的裂痕,而且這個統一戰線大有破裂之勢。這恰恰是所有云南人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段希文哪裡肯將隊伍輕易讓人?這時參謀長雷雨田走了過來,力勸段希文不可衝動,不可魯莽行事,不要中了他人的離間計。段希文想了想,還是以大局爲重吧!這些人在金三角生存都不容易,誰不想兵強馬壯?現在還不是鬧僵的時候,能忍且忍,待日後再好好教訓李文煥這小子!反正黃大龍的北卡支隊也就那一千多人,大不了忍痛割愛,李文煥願意要走,就隨他去了!
段希文正要傳令下去,突然又收到總部電令,電文內容大意是:爲適應作戰形勢,決定調整部隊編制,取消第五軍西盟前線指揮部,原屬第五軍的北部防區改由第三軍接管。
瞧瞧,總部命令!如果他段希文真的作出讓步,真的把北卡支隊讓給第三軍,那他就是在執行總部命令,並不是段希文高姿態的禮讓,沒人承你的濫情!而且這還不夠,還應該把整個北部防區全讓出來纔是,不然,糾紛還是沒完沒了。這可是生存問題,生死攸關,到了這一步,能讓步嗎?段希文將電報扔給雷雨田,也不說話,站在窗戶前眺望遠處。望着天空下面雲飛霧繞連綿起伏的墨綠色山巒,胸口一起一伏的嘆息着。
雷雨田看過電文,心想柳元麟果然玩起了離間計,名爲調防,實則挑動三、五兩軍火併。金三角北部乃盛產鴉片之地,是軍隊的生存要地,誰肯轉手易人?他走到段希文身邊說:“希公,我看柳元麟是在借刀殺人,挑動李文煥跟我們爭地盤。”
段希文轉過身來,長嘆一聲回答道:“是啊,我想起古代有個故事叫‘一桃殺三士’,說君王以一桃賜予三士,三士相爭,二死一傷,傷者又被君王所殺。如此古訓,多不勝數,可是問題在於,李文煥不顧大局,惟利是圖,他柳元麟又如此詭計多端,處處挑撥。這次我若讓他一寸,日後他必定得寸進尺。這樣讓下去的結果只會更多損害大家的共同利益。看來真的不能再忍讓!休怪我不講情面,我已忍無可忍了!”
這時候的國民黨殘軍內部真可謂是:
上行下效飆心計,結派拉幫打鬧急。
冰下激流砂滾動,明槍暗箭漫天飛。
不知這一次段希文和李文煥之間又要鬧出多大的亂子,下一章再接着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