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說到,殘軍部隊全體將士集體抗命,他們不接受臺灣國民黨政府“反攻大陸”的命令,他們決心今後只爲生存而戰,再也不爲別的事情去賣命,決心爲了子孫後代,要好好營造一個安樂窩,儘量不再打仗拼命。
然而,一支外國軍隊,不打仗就想安安穩穩的留在這兒,哪能是那麼容易的事?隨着國民黨軍隊撤臺,金三角地區一統天下的局面被打破。爲了爭奪金三角的鴉片走私生意,土司、頭人、土匪、豪強等各種勢力揭竿而起,他們拉隊伍,佔山頭,購武器,爭地盤,重新劃分勢力範圍,你打我,我攻你,時而結成聯盟,時而互相火併,打得熱熱鬧鬧不亦樂乎。同時,也攪鬧得漢人殘軍部落不得安生。他們這些人要想在這裡生存,要想籌措軍款保護自己,還得做鴉片生意。要做鴉片生意就必須有武裝押運,否則就會血本無歸。用武裝押運販毒的馬幫和商隊,就免不了要與各種武裝力量衝突,所以,段希文他們還是得時刻想着爲生存而戰這個話題。
此時,由於緬甸、老撾等地又出現了新一輪的共產主義運動,緬甸政府軍和緬甸共ch黨又開始了連綿不斷的戰爭,泰國也是如此。段希文和李文煥又看到了其中的戰機,他們商定了一套新的作戰方案,把留守在美思樂和塘窩的殘軍部隊都集中起來,趁此機會傾巢出動,發動了一場代號爲“怒吼行動”的戰役,又打回到緬北地區,終於又重新打通了薩爾溫江沿岸的走私通道。不過,這次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在緬北重新建立根據地,僅僅是建立起由他們自己控制的安全護商通道走廊。打通了這條道路之後他們隨即就撤了回來,仍然回到美斯樂和塘窩居住。
誰掌握了金三角的走私通道,誰就控制了這裡的鴉片貿易,也就等於控制了金三角的經濟命脈。盤踞在金三角的國民黨殘軍又一次成了這裡的主宰者。當然,現在這些殘軍人員已經不同於過去的國民黨殘軍部隊。既然這些人大都在當地安了家,他們也就完全融入了當地社會。雖然他們還沿用着當年國民黨軍隊的番號,但是已經蛻去了“反共抗俄”、“反攻大陸”等帶有各種政治色彩的外殼,而是作爲一支經濟力量和社會力量出現在金三角地區,徹底變成了金三角當地的黑社會集團勢力和走私護毒軍隊。
國民黨殘軍就像推土機一樣肅清走私路上的各種障礙,在金三角建立起長達數千裡的鴉片走私通道。金三角原始的生產關係被迅速瓦解,新的生產關係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原始的小規模鴉片貿易被更大規模的走私商隊所取代。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都控制着金三角最大宗的鴉片走私生意,經他們武裝護送的馬幫商隊多不勝數,這些商隊源源不斷將各種走私毒品送達老撾、柬埔寨、泰國以及周邊國家。金三角成了全世界毒品生產和加工基地,日益受到人們的矚目和關心。
當然,龍爭虎鬥的金三角隨時都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金三角“毒品大王”的金交椅也是不斷爭來搶去幾經易主。
張蘇泉和樑中英帶領殘軍部隊投靠了坤沙,張蘇泉成了坤沙“弄亮自衛隊”部隊的總教官和參謀長,樑中英任副參謀長。張蘇泉訓練部隊有方,他按照國民黨正規軍的那一套嚴格要求這支弄亮自衛隊,他們的部隊一步步發展壯大。當然,這支部隊的經濟基礎仍然離不開毒品交易。
在金三角,大名鼎鼎的販毒大王坤沙與張蘇泉並稱“二張”販毒集團,他們的軍隊稱“張家軍”,這兩人關係就像親兄弟,或者像左手和右手一樣不能分開。
1962年,坤沙向緬甸政府宣誓效忠。獲得緬甸合法身份後,他一方面在自己的控制區大力發展罌粟種植,設立關卡徵收毒品過境稅,建立嗎啡和海洛因提煉廠,直接生產和銷售毒品;另一方面,他在張蘇泉和樑中英的協助下擊敗和收編各小股販毒武裝,努力擴大自己的勢力。
當時,實力最爲強大,控制鴉片走私數量最多,公認羣龍之首的就是果敢地區自衛隊首領,西方傳媒稱爲“鴉片將軍”的羅星漢。羅星漢與坤沙同齡,都生於1934年,都是漢人的後代,並且他們都與國民黨殘軍關係很深。但是羅星漢出道早,當羅星漢聲名顯赫稱霸金三角一方時,坤沙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羅星漢出身大戶人家,是村中首富,其父人稱羅四老闆。1948年,14歲的羅星漢考入果敢縣官立小學。作爲一名華裔,羅星漢小學畢業後即進入國民黨殘軍開辦的“反共抗俄軍政大學”,學業雖然很一般,但野心卻很大。從軍事進修班畢業後,羅興漢被當地世襲土司楊家家族武裝招募爲分隊長。
國民黨殘軍第二次撤回臺灣後,金三角的形勢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果敢世襲楊家家族武裝被隨後跟進的緬甸政府軍擊潰,羅星漢則被緬甸軍方情報機關收買。他帶領自己的一部分楊家兵回到果敢地區,在緬甸軍方的支持下,羅興漢以維持當地秩序爲名,大肆擴編私人武裝,並取代楊家世襲了數百年的果敢土司地位,當上了“果敢縣人民政府主席”。兵力達四千多人,遠遠超過了當時滯留金三角的國民黨殘軍第三軍和第五軍兵力的總和,成爲當地最強大的軍事力量。羅星漢以這支軍事力量爲支撐,以臘戍爲中心,以在國民黨殘軍軍事學校獲得的軍事知識爲基礎,每年指揮兩次運輸量在200噸左右的鴉片販運,年收入在六七百萬美元之間。羅星漢用於販運毒品的馬幫擁有數千匹騾馬,他還自建若干個海洛因提煉工廠,有許多寬大的毒品倉庫。在羅星漢手中,鴉片和海洛因產供銷組成了一條龍,因爲果敢自衛隊都是漢人,憑藉這種天然的民族優勢,他與國民黨殘軍結爲盟友,殘軍對這支漢人地方武裝也是處處照顧。他的勢力範圍已經擴展至半個金三角地區。成了金三角地區第一代鴉片大王。
羅星漢坐上了“毒品大王”的金交椅。當然,成爲一方霸主的羅星漢也成了衆矢之的,誰都想取而代之,都想當一回金三角的毒品大王,當一回威震四方的大英雄,坤沙其中就是一個。此時的坤沙藏在暗處,從容不迫地把羅星漢作爲頭號敵人,磨刀霍霍等待時機成熟,不斷擴張自己的力量,以取代羅星漢,當上金三角的鴉片霸主。
機會終於降臨了。1967年的一天,坤沙在薩爾溫江西岸當陽鎮的一間鐵皮頂屋子裡,以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聲調對他的總教官張蘇泉說:“據內線通報……這次羅星漢一共出動兩百匹騾馬,馱運十二噸鴉片,武裝隊伍有四百人,有重武器和迫擊炮。他們的目的地是大其力,但是中途可能會在景棟做成部分交易。果敢到景棟有一條大路,兩條小路,騾馬往返需要三個月時間……我打算不惜代價,一定要把這批貨搶過來。你看我們該如何行動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早就盼着能有這樣的機會!張蘇泉和坤沙一拍即合。“不幹則已,幹就要幹出點兒大事來!成敗在此一舉,這一仗就是我們的翻身仗,是我們出頭的開始!”張蘇全說。
信息通暢是軍事勝利的重要保障,爲了穩妥,張蘇泉向在美斯樂安營紮寨的段希文國民黨殘軍部隊租來電臺和報務員,又命令副總教官樑中英親自帶領一支偵察分隊,配備電臺,潛入到果敢地區,對羅星漢馬幫進行跟蹤監視。
羅星漢也已經料到路上肯定會有麻煩。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金三角的土匪強盜誰不垂涎他浩浩蕩蕩的巨大財富呢?儘管他並不能確切地預知麻煩將會出現在哪裡,但是以羅星漢的經驗和直覺,他知道一定會有人暗中打他這支商隊的主意。所以他出動了一支超乎尋常的強大武裝沿途護衛。以目前沿途已知的情況,尚無一家地方武裝有足夠實力和野心去搶劫這宗財富。
在一雙雙躲在暗處眼睛的嚴密監視下,羅星漢的馬幫也開始加快了趕路的步伐。坤沙的偵察電臺每天發回的情報都有新進展,這些情報在張蘇泉面前漸漸勾勒出一幅不斷延伸的行軍路線圖:這次羅星漢將要親自押運鴉片渡過薩爾溫江,然後與另一支馬幫匯合後繼續南行。
羅星漢的商隊如同一條巨蟒一樣在山間道路上蜿蜒前進。“背靠大樹好乘涼”。由於沿途不斷有小規模馬幫也加入到他們的隊伍,現在這支騾馬商隊已經壯大到有三百多匹騾馬,擔負押運的武裝隊伍也不是前幾天發回情報所說的四百人,而是變成了整整八百人的武裝押韻部隊!
這支龐大的走私武裝在孟景附近離開大車路,一頭鑽進無人區南班河谷,像一頭巨蟒一樣消失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預計半月後他們將從西面萬卡河谷中走出來。這是羅星漢精心設計的行走路線,這樣一來他們就能遠遠繞開勢力強大的佤邦軍和東撣邦軍的活動範圍,躲開敵人可能設下的埋伏。由此可見,羅星漢的行動路線是經過深思熟慮和周密思考的。
張蘇泉派出的偵察分隊始終像影子一樣尾隨在羅星漢商隊後面,偵察分隊的電波傳回的情報越來越清楚地表明,這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走私隊伍。士兵都是被撣邦人稱爲“小漢人”的果敢族華裔軍人,他們始終保持高度警惕,隨時把衝鋒槍提在手中,一遇風吹草動就開槍射擊。他們的戰鬥序列是,一隊開路,一隊押後,大隊人馬與走私貨物並行。坤沙派去的偵察員通過潛望鏡還看見,僅前面開路的輕機槍就有十幾挺之多,火力配置相當於一支正規軍。偵查員還發現,蒙着油布的馱架下面露出馱載式重機槍的槍腿,估計至少有兩門以上的迫擊炮。
在這支商隊行進途中,也曾經有一股不知死活的土匪試圖奪取鴉片,被當場擊斃數十人,其餘土匪抱頭鼠竄。護商隊的士兵一陣衝殺,將這些逃跑的土匪都給抓了回來。護商隊的軍官下令:將這些土匪俘虜的人頭割下來,懸在樹上示衆。
這支戒備森嚴的走私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南挺進,基本上無所阻擋,漸漸走近坤沙和張蘇泉設計的陷阱邊緣。這一次,張蘇泉預設的埋伏地點是在距離景棟城只有不到五十公里的孟登山。爲了掩人耳目,張蘇泉將隊伍分成兩隊,主力趁夜晚開出萊莫山營地,神不知鬼不覺進入伏擊地點隱蔽起來。另一隊人馬則大張旗鼓,趕了許多破牛車,聲勢浩大地朝相反方向的臘戌進發,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要去走私一大宗貨物似的。但是當他們走出一段路程後就扔掉了破牛車,悄悄奔向埋伏地點與主力部隊會合。
當羅星漢的馬隊千辛萬苦從萬卡河谷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裡鑽出來,又在圭馬山渡江時,他們以爲已經走過了危險地段,因爲現在距離景棟城越來越近了。經過在原始森林中的長途行軍,在餐風宿露的生活折磨下,羅星漢的商隊現在都已經是人困馬乏,護衛士兵也明顯放鬆了警惕。軍官也不像前一陣子那樣大聲斥罵士兵,而是有些聽之任之的意思。
張蘇泉派出的偵察員報告:羅星漢馬隊前後拖了幾里路,腳伕鬆鬆垮垮,許多官兵偷偷躲在路邊吸鴉片,人人都巴望着趕快抵達景棟,也好放鬆一下歇口氣。坤沙聽了偵查員的報告,心情又緊張又激動。多年的願望眼看就要實現了,金三角的鴉片大王寶座眼看就要非他莫屬了!這纔是:
毒王爭霸鬧心驚,千里山林掩火坑。
魂斷黑煙存浩氣,龍爭虎鬥槍炮鳴。
他坤沙就那麼容易得手?就那麼容易當上毒品大王?當然不會。要知道羅星漢既然能夠成爲金三角的頭號大毒梟,當然也不是吃素的!不過,詳細過程還是等下一章接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