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逼迫的決定
在這戰局焦灼的薩寧地區，一位國王派遣的重要使者路經要塞，秘密的會見了柴伍德。這位使節，正是歐恩斯勳爵。
“能見到您真是太高興了。”柴伍德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能看見歐恩斯出使，說明若昂對他的攻擊已經失敗了。
“我被派去跟尼阿特談判。”歐恩斯神色黯淡落寞。
“什麼條件？”柴伍德緊跟着皺起了眉頭。前線激戰正酣，勝負未分，國王就急忙派出了使節去談判義和，這分明就是一種軟弱的表現。
歐恩斯搖頭苦笑着說：“只要答應退兵，一切既往不咎。而且國王答應收回那份削弱各位領主的政令。”
“怎麼可以這樣！”柴伍德大叫起來。
歐恩斯也跟着嘆息着：“我們的陛下啊，他太急切了，也——太軟弱了。”
“這是爲什麼？”
“聽說宮裡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導致國王急於結束戰爭，陛下的壓力很大啊。呵呵，他想保住若昂！”歐恩斯搖了搖頭，他想起國王召見他時那枯槁的表情和猶疑的動作，顯示着陛下似乎受到了某種重創。但他也感覺到了國王那份色厲內荏，他在應該克服着內心的東西。他知道，國王要消弭因戰爭而興起的對若昂的指責，他想要保住自己的老師。
“您會說服尼阿特公爵麼？”而柴伍德此時卻警惕起來。他有理由擔心，如果歐恩斯全力說服了尼阿特，阻止戰火繼續蔓延，對大家來說這也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局。但如果他沒能說服叛軍，那將意味着因爲前線的壓力，致使國王保不住若昂，勳爵將有機會除掉自己的政敵，雖然那必將導致國內戰事的繼續潰爛。
“呵呵！”歐恩斯突然笑了，“孩子，你現在該考慮的就是如何守住激浪要塞！這纔是你最應該關心的，至於其他——，我向你保證，我會盡全力說服尼阿特，畢竟我承諾過。至於若昂，國王也保不住他的，——你要相信你的姑母。”
而在聖城的王宮裡，國王一直在發着高燒。這病來的奇怪，宮裡的醫生也一直醫治不好，幸虧太后提供了一個古老的藥方，在她的操持下，國王的病情才漸漸穩定下來。
這天中午，太后盯着國王服藥，卻沒有離開。她見國王似恢復了一些精神，就讓侍從們都退了下去，才向國王開口說：“兩天前，掌璽大臣和法律大臣共同起草了一份文件，準備起訴若昂。因爲你病重，這份文件就交到我的手裡。”
國王目光發直，沒有說話。
“人們都在議論，就是這個若昂，搞得戰亂四起，流民失所你。陛下，你要拿主意了，不能老拖着，再這樣下去，你的國家承受不起，你的身體也承受不起。”
國王苦笑了一下，他搖着頭說：“他們在議論若昂，也就是在議論我。”
“誰幹的事，誰就該承擔責任！”太后恨聲說道：“但總得有人站出來，不是他，就是你！但你是國王！”
“若昂是忠誠的。在這個國家裡，只有他是完全忠誠於我。可您卻叫我因爲那些奸惡叛軍，而處決我忠實的大臣？”國王紅着眼睛瞪着自己的母親，他覺得嘴裡發苦。
“是啊，若昂確實忠實於你，而那些領主們背叛了他們的誓言。可這又怎樣呢？你是要一個世間的公正，還是要你的王位？”
“可他是我的老師，他一直都是我的老師！這十幾年來，是他在我的身邊幫助我，支持我！我，我……，我怎麼能忍心。”國王蜷坐着，深深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太后伸出手來，撫摸着國王的頭髮說：“上天是仁慈的，可他也是殘忍的，但你要相信他，也只有相信上天的指引，你才能到達屬於你的應許之地！懷恩，我的孩子，你是上天的在人間的使者，如果你羈絆於這軟弱的情感，那麼你就沒有資格成爲人間的代言。”
“可是，母親，我不能！在朝堂裡，除了若昂，還有誰會站在我這邊？沒有了他，我就什麼也不是。”
“你是國王！國王是至高無上的！”太后大叫道：“你還記得你蒂索麼？對，就是那個平民女孩，她曾攔住了你父王的車駕，當面質問他，質疑他頒佈的法律。你父王是怎麼做的？他憤怒了麼？他張惶了麼？他沒有！他認真的傾聽了女孩的建議，並修改了已經頒佈的法令。可人們嘲諷你的先王了麼？他們覺得先王更加偉大了！懷恩，王者的偉大並不在手中權柄，而在於他堅強的意志和廣闊的心。”
“夠了，不要再說了！”母親是對的，國王知道，可他依舊感到害怕。因爲從小的體弱多病，懷爾德一貫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他也從來不相信僅憑藉自己的意志，就能抵禦、征服並獲得勝利。所以他更願意也更喜歡擺弄權術，玩弄手腕，他習慣於躲在什麼東西的後面，默默的操縱。
但這一次，國王卻也躲不下去了，因爲太后瞭解他，知道他性格中的懦弱。但太后也知道，國家裡的大臣們都看着自己，她需要這些人的力量，所以她要同他們一道除掉若昂，就像要割掉生長身體裡的惡瘡。
可現在無論她如何努力，懷爾德就是不爲所動。他蜷縮着，就像一隻龍蝦，雖然內髓稀軟，卻披着一副堅硬的盔甲。
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惱怒，太后壓抑着聲調說：“懷恩，我的孩子，你必須做出決定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希望你做出這個決定。爲了王室，爲了國家，也是爲了你自己。”
可國王依舊頑強的抵抗着，彷彿是抵抗着女巫們的魔法，他咬着牙，額頭上血管暴漲。“不，我是不會放手的，我需要若昂！如果我的話就是法律，我將赦免他所有的罪行！就像你說的，我纔是國王！”
“你不配——！”太后勃然作色，她厲聲高叫道：“你不配成爲國王！你有勇氣麼？你有膽量麼？你有這個能力麼？！！你沒有——！你不敢直面你的大臣，你無法讓人們從心底裡願意追隨你，沒有若昂，你甚至都無法推行並貫徹你自己的意志！你以爲這一切都是在你的掌控之中麼？不！！當你征服不了別人，那個被征服的人就只能是你自己！給我睜大眼睛吧！別看現在他趴在你腳下搖尾巴，將來他一定會用你的骨頭剔牙！”
國王終於被擊垮了，他縮在椅子裡，面色蒼白，哆嗦着嘴脣，卻再也說不出話來。而在他的身體裡，有什麼裂開了，彷彿是一顆種子，接着就長出了一些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東西。但在此刻，他只感到自己的心正在縮緊，縮緊，然後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硬。
但太后卻是失望的，她冷冷的看着國王，嘆息着說道：“明天，召集大臣會議，除了若昂，所有人都會參加。我也會陪同陛下一道出席。既然你無法做出這個決定，就讓我來幫你吧。”
第二天，朝會上，國王一言不發，而太后果斷的代國王做出了判決。
當處決若昂並絞沒整個莫里森家族的消息一經發出，就轟動全城。不明所以的人們唾罵着若昂的無恥與卑鄙，並歌頌着國王的聖明。當天上午，爲了親眼目睹若昂的死刑，人羣早早就將凱旋廣場圍了水泄不通。正午時分，當若昂處死在斷頭臺上，天空中竟然出現了日食，滾滾烏雲從北面翻滾而來，狂風裹挾着雪花和冰雹落在盛夏的朗格沙瓦。人們慌亂不已，謠言流傳着，那是惡魔浸染了太陽，而若昂被處死後釋放的氣息攪擾了天地。
王宮裡，看着黑暗遮擋的太陽，國王的默默嘆息着。而在被狂風席捲過的空曠的街道上，在日食和冰雹之後，安娜卻在家門外撿到了一個女孩。那女孩大約六七歲的年紀，有着雪白的皮膚和湛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