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泰德來到親王下榻之處,略一通報,便被領了進去。
“你去哪兒了?”
“我在城裡晃盪,隨便聽了些——精彩的故事。”斯泰德笑着說道。
“昨晚的的事,你聽說了麼?”
“飛短流長,各個不同,不過我知道,殿下的機會來了。”斯泰德踱步來道親王的身邊輕聲道:“就看殿下您想要什麼,要做什麼?”
“坐,坐下說。”
“親王殿下,現在能讓國王頭痛的只有兩個,一是蠻族,一是領主。可如今邊境上軍報連連,陛下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您說他想幹什麼?”
“他想先拿領主們開刀?!”歌德親王目光幽幽。
斯泰德淺淺一笑,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上一口,卻並不放下,只在手中把玩着說:“這些陳設用具,也真是粗糙啊!”
親王瞟了他一眼說:“你也別挑剔了,就是王宮裡的器物陳設,也和這差不多了。”
“記得我年輕時遊歷大陸,曾去過尼阿特公爵的領地,——呵呵,那裡的用物,可都是金盃銀盞,這麼一比,差別可就大了。”
“國王節約,領主奢靡!大哥先動領主,也有他的道理。”
“陛下已經動了,就在昨天,若昂已經把邵爾斯伯爵拿下了,罪名就是他欠繳國稅,侮辱王室。”
“欠繳國稅?哈!擁有整個彩虹平原的邵爾斯伯爵會缺錢?還侮辱王室?怎麼可能!”公爵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已經打聽清楚,那邵爾斯伯爵確實欠繳了國稅,那只是因爲道路難行,所以耽誤了幾天。邵爾斯伯爵才親自趕來聖城解釋,倒被若昂抓着了把柄。而那侮辱王室就更可笑了,是有人給他送了幾個女子,邵爾斯伯爵看她們嫵媚,就收下了,不料那竟是宮裡的侍女,——於是就落下了這個罪名。”
“荒唐!”
“這個若昂先前就給先王做過參贊,又給陛下當了老師,卻從不曾管理過一方領地。這種人,做一個內廷參謀還是可以的,但真要讓他主持執行重大的國政,難免就會小題大做,偏執荒唐。可現在要着手削弱領主勢力,這道題目太大,交到他的手裡……,一定會出大問題的!”斯泰德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殿下,說到底,您也即將成爲一位領主呢!”
親王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他看了眼架上的配劍,但是最終只搖搖頭,“不,我不能這樣!”
“您當然不能!”斯泰德大聲說道:“且不說您和尼阿特公爵的私人恩怨,如果您同領主們一起對抗陛下,就算成功了,您有多大的把握從那些領主手中搶過王位呢?更何況您是先王的親兒子,國王的親弟弟,您現在已經是帝國的親王了!如果您失敗——您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也不能,那也不行,我到底該怎麼辦?”
“殿下,我們進城時,國王可是站在宮門外迎候的呢!陛下他有求與您啊!只靠他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在抗拒蠻族的同時,還能制衡領主!他需要您!能與獅子在同一張餐桌上進食的,——只能是另外一隻獅子。”斯泰德盯着親王,語氣幽深。
迎着斯泰德的目光,歌德親王有點不舒服。他覺得這人有時候太聰明瞭,自己都藏不住一點心事。是的,自己確實想當國王,可誰不想呢?而且經過昨晚的一番撩撥,他心裡就一直癢癢的。那可是無上王座啊,就在咫尺之遙。幸福來的那麼突然,轉瞬間卻又消逝無蹤,這是何等的殘忍。他想要,但不是現在,還要等待,此刻他只能將這個心思深藏起來。可是這個斯泰德偏偏就看穿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想當獅子。
看着親王陰晴不定的臉色,斯泰德忽然有些懊悔,自己似乎說得太透,不過他只能咬着牙,接下去說道:“現在您必須跟國王站在一起,也只有同國王站在一起,您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而國王陛下最需要的,是您的忠誠,我的殿下。”
“行了,這些我都知道,昨天在宮裡,他就試探過了。”說着,親王就把國王試探他的那段對話告訴了斯泰德。然後親王便不耐煩的問道:“你就說我該怎麼做吧。”
“您要壯大實力,我的殿下!國王現在是有求與您的,所以您和別的領主不一樣。趁現在這個機會,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壯大您自己,去向陛下要吧,原來您不能或者不方便要的東西:土地、錢、糧食、兵器……,您現在都可以要了。實力纔是決定一切的基礎,而不是親情、血緣、道義、或者其它。”
“他——,陛下都會給麼?”親王側過頭,猶疑的看着斯泰德。
“陛下會給的,他必須給!當然,如果您可以……”
“可以什麼?”
“如果您能放棄這個親王的稱號。那應該是陛下唯一忌憚的東西了。”
“放棄王位的繼承權?!”
“那只是個虛銜!當年先王還在,您可以擁有它。如今國王已經登基了,您沒必要……!”
國王已經有兩個孩子了,雖然還沒有名分,可那也是遲早的事情。若放在前兩天,也許親王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可是經過昨天太后那一幕,親王又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這麼草率。“唔,這件事我還要再想想,再好好想想。”
斯泰德正準備再勸說下去,門房外卻傳來通告,國王召親王殿下進宮。
……
夕陽斜照着國王的城堡,將高牆尖頂都鍍上了一層金黃。在高牆下,一塊平整草地,國王挽着長弓,看着草靶,爽朗的笑着。
“哈哈,老弟,你可不行了。”
“陛下,荒疏了,真的荒疏了。”
“喝,輸了就得喝!”
歌德親王被逼着喝乾了一大杯酒,紅着脖子,好半天喘不過起來。
“你當年酒量不行就算了,怎麼長大了,酒量還這麼差了?來,咱們再比過。”說着,懷爾德又張弓舉箭。
“陛下,陛下,真的不能再比了,再比下去,我就得叫人擡出宮去了。”歌德親王紅着臉,舌頭都有些大了。
“真的不行了?”
歌德搖搖手,找了位子坐下,就怎麼也不肯站起來了。“陛下,您可記得,當年也是這樣,那些小伯爵公爵們也是拉着我比箭,比輸了,也捏着我的鼻子灌酒。”
“我可沒捏着你的鼻子灌酒。”國王也笑了起來。
“是啊,每次我被灌得不行了,都是您來給我解的圍呢。”
國王沒有說話,他擡頭看了看正在消退的陽光,定了定神,才向歌德說道:“可惜呀,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原來是我護着你,現在怕是要讓你來護着我了。”
“陛下,您可正當壯年呢!”
懷爾德搖頭一笑,沉默良久才轉頭對歌德說道:“有件事,你應該知道。蠻族一直在侵犯我國的邊境,迫害邊境上的國民。可是我卻拿他們沒有辦法,就是因爲這些領主老爺!你知道他們都幹了些什麼?他們鑄幣,練兵,擴軍,摩拳擦掌!我不敢將後背交給他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王國邊境上的人民遭受苦難!這是一個國王的屈辱,更是國家的屈辱。”國王瞪着歌德的眼睛說:“若昂已經起草了一道政令,收回先王賜給他們的領土,削弱他們的實力。但在頒佈這道政令之前,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陛下,我?我什麼都不是呢!”歌德小心試探道。
“不,你不一樣,你怎麼能一樣呢?!你是我的親弟弟!你要幫助我,這樣才能使聖朗格沙瓦的旗幟永不變色。爲了帝國,和帝國的人民,我要壯實你,還要讓你變得強大!從今天開始,你的駐地就更名爲歌德堡,以你的封號命名!從馬格里菲山到歌德堡以北都是你的領地,那冊封的文件我已經用過璽了。”
國王的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歌德親王。他紅着臉,搖搖晃晃的站立着,用力錘打着自己的胸口,大聲說道:“陛下,以聖劍和斯克瑞普王族的名義,我和我的軍隊將永遠效忠陛下,遵循您的指向,聽從您的調遣!”
“好,好!”國王看着親王一字一句的說道:“從今日起,你所轄封地,免稅三年!”
“天佑吾王!!”歌德大呼着跪倒在國王腳下。
扶起了弟弟,國王接着說道:“那道收回土地的政令一旦頒佈,王國內紛爭必起,封地我已經劃給你了,你要幫我守好北面!做好準備,需要什麼,你只管開口。”
法恩激動得滿臉通紅,而那推掉親王封號的請求,已經在他舌頭上打了好幾個轉,可他卻怎麼也沒辦法張口將它吐出來。
看着弟弟滿臉通紅的樣子,國王笑了笑說:“明天我就要召集朝中的大臣元老,頒佈那道旨在收回土地的政令!他們可不好對付,到時候你就不用出席了。回去好好想想,還需要些什麼,寫給我。辦完這些,你就回封地去吧,畢竟那就是你的領地了。好了,太后還等着見你呢,你去吧。”國王揮了揮手,他已經看見了陰影裡若昂的身影。
而親王也知道國王還是忌憚自己,纔要早些打發他回去。即便如此,他這趟朗格沙瓦之行的收穫已經豐盛得超出他的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