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還是不明白。您不是不同意我頒佈的這道政令麼?”國王追問道。
“可是這個王國是你的,而我們已經老了,應該把舞臺讓出來了不是?未來終究是屬於你的。”太后笑着擺了擺手說:“好了,我的陛下,難道不想去看看那隻效忠於你的軍隊麼?就讓派瑞茨伯爵再辛苦一趟吧。”
“那是我的榮幸。”
但派瑞茨並不確定,當國王見到那位頑固而偏執的威魯曼公爵時,到底會發生些什麼。他需要一點時間,好做一些事先的安排。
“陛下,請先讓我去準備一下。”
“不,您等一下,不用準備了,我們現在就出發。不用準備國王的御駕,乘您的馬車就好,就這樣,我們走吧。”國王已經等不及了,他滿臉興奮的拉起了伯爵,剛走出幾步,他卻突然轉過身來,給了太后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你,母親。”
帶着一小隊禁衛,乘着老伯爵的馬車一路搖晃,大約傍晚時分,一行人才來到了一座山谷外。
“站住!!!”一聲暴喝在車外想起,接着就聽見弦響弓裂,一排勁箭尖嘯直插在隊伍前面。接着,在陣陣笛哨聲中,一隻甲冑鮮明的步兵帶着滿身的殺氣,從山林中撲了出來,利刃指向,長矛掩映着夕陽的餘暉,晶耀燦然。繼而,就聽見馬蹄轟鳴,一隊騎兵也從林中殺了出來。
“這是軍營重地,擅闖禁地,格殺勿論!”一名校尉模樣的兵士把長劍直指,冷眼鎖眉的大吼道。
“這是派瑞茨伯爵的馬車,要見威魯曼公爵閣下!”沒有得到國王的允許,禁衛只用了老伯爵的名號。
“伯爵閣下來了?爲何不先遣人通報?假的!”那軍士橫臉冷着語氣大喝道:“聽我口令,弓箭手上弦,騎兵上馬,準備——!”
“等等!”眼看這軍士就要發起衝鋒,派瑞茨伯爵再也坐不住了,他趕緊鑽出車來,大叫道:“國王陛下駕到!不得放肆!”
那校尉橫手止住了即將發起的攻勢,眯着眼睛好一番打量,纔看清了派瑞茨伯爵。
“國王陛下?閣下有憑證?”認出了派瑞茨伯爵,這校尉就已經軟了下來,此刻又聽見國王陛下駕臨,他心裡已經信了,只是他依舊不肯讓路,卻向着伯爵伸出手來。
“誒,你——!”派瑞茨把無奈的目光投向了國王。“陛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我這邊先做通報,叫他們準備好了,再迎您進去。”
懷爾德目光閃閃,他先前的興奮一直不曾退去。而這位校尉也並未惹怒他,相反,他覺得能有這樣一隻紀律嚴明的軍隊,更增添了他對抗所有領主的勇氣,他想看看這隻軍隊最真實的樣子。
“去,你把這個拿給他看!”國王脫下了印着國王徽章的戒指。
老伯爵捧着戒指,徑直走到那校尉身前。“這是國王陛下的戒指,讓我們過去!”
那校尉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雙手接過戒指,一番打量,卻擡起頭說道:“大人,我不認識這枚戒指,請您稍等。”說着又跨上馬背,轉身疾馳而去。
眼看着夕陽往西山下收沒了最後一絲金輝,青黛色的夜幕翻卷着鋪滿了整片天空,山谷裡的寒意逼了過來,還夾雜着不知道什麼蟲獸的叫聲。懷爾德冷冷的看了一眼老伯爵,心中的興奮與熱切也漸漸被眼前的淒冷和荒涼浸染。
“陛下,我們先回去吧,已經太晚了……”老宰相讀懂了國王陛下的眼神。
懷爾德正準備點頭,就聽見山的那頭傳來一聲悠揚的牛角號聲。那聲音只是在低沉的盤桓着,接着就又是一聲號角響起。轉眼間這號聲就揚了起來,它飛舞着,躍動着,拉動起更多號聲起伏跌宕,愈發的雄渾高昂。它們彙集在一起,翻滾集聚,層層堆疊,直如巨浪般洶涌翻卷着,裹挾起無邊的聲勢,呼嘯着向國王撲了過來。
接着,國王就看見了一線火光,在那火光之中蹄聲轟鳴,一列重盔精甲的騎士率先出現在國王的眼前。穿着滿身重盔的騎士,駕着披掛鱗甲的戰馬,舉着高聳的長矛,列着整齊的隊伍帶着刀劍長矛與盔甲的轟鳴聲直撲到伯爵的馬車前。
“天佑吾王!天佑吾王!天佑吾王——!!”
在騎士們呼喝聲中,威魯曼公爵縱馬來到馬車前大叫道:“陛下,您終於來了!”
“是啊,我終於來了。”國王喃喃一笑。他收回公爵遞過來的戒指,大聲叫道:“公爵,帶我去檢閱軍隊!”
“遵命!”
跟着這隊重裝騎士,車架行駛出了山谷。
“陛下,我們到了。”
國王鑽出馬車,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草原。草原上的火光通明,一列列方陣在火光中鋪展開來,黑壓壓的直延伸到火光不及天邊。春夜料峭的寒風讓懷爾德精神一震,就有呼喝聲似山呼海嘯般撲面而來:“天佑陛下,國王萬歲,聖劍無敵!”
“請陛下檢閱!”威魯曼公爵一聲大吼,擺出一個請的手勢。
國王點了點頭,騎上了一匹專爲他準備是戰馬。
“陛下,這是步兵方陣,這是輕騎兵,這是弓箭手,這是擲矛手,這是重裝騎兵……”威魯曼公爵趾高氣揚的走在國王的身前,一個方陣接一個方陣的向懷爾德介紹着這隻軍隊。而每他們經過一個方陣,那些士兵便提氣高呼,向國王致敬。
懷爾德絲毫不介意威魯曼公爵走在自己身前的舉動,此刻他像喝醉了酒似的滿臉通紅。是的,這隻雄渾的,威武的,強壯的軍隊是效忠於自己的,他們正恭敬的接收自己的檢閱。國王能看見那些在火光的照耀下,同樣激動而興奮的臉。他第一次覺得除了權力之外,作爲一個國王還有着不同的意義,那是一種更爲崇高的使命。
檢閱一直持續到夜深,國王和公爵都覺得非常的完美,除了最後的那一點點小事。
那是在檢閱完畢之後,公爵將國王送上了馬車。
“陛下,先王特許,騎士身披鎧甲,可以免禮。”這位像棕熊一樣壯實的威魯曼公爵挺着胸膛嘟噥道。
“呃,什麼?”國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哦,那是先王時賜給騎士的特權。”派瑞茨伯爵趕緊解釋道:“先王見盔甲太重,特許他們在穿着盔甲時,可以不用給國王行禮。”老宰相心裡暗恨,這個不通人情的威魯曼公爵,國王都沒在意,他卻偏要提這一下,真是不可理喻。
“哦,好,對的。”懷爾德點了點頭,沒什麼表情。可就在這時,國王的肚子裡咕嚕嚕一陣雷鳴,從中午開始,他就一直沒有吃過東西了。
“我親愛的公爵,您這裡可有什麼吃的麼?”國王隨口問道。
“哦,有,當然有。”公爵回頭就向身後的侍從吩咐道:“去,把我們的晚餐給陛下送過來。”
片刻之後,一筐粗黑的麪包和幾個烤過的馬鈴薯就擺在了國王和老伯爵的面前。
“這,這……”國王瞪大了眼睛,而老伯爵也看着威魯曼,嘴巴一陣哆嗦。
“同食同寢,生死與共,軍營裡的規矩。在這裡平時我們都一樣,打仗纔有肉吃,先王來了也是如此。”
“好,好,很好。呵呵。公爵閣下,軍隊我看過了,很滿意。你辛苦了。”懷爾德強撐出了滿臉的笑容,拍了拍公爵的肩膀,命人帶着那一筐食物一起登上了馬車。
“你呀——!”老伯爵恨恨的瞪了威魯曼公爵一眼,一跺腳,也轉身上車去了。
翻着白眼,忍受着喉嚨被粗糲食物的刮刺,國王嘆息着將剩下的半個黑麪包扔回了筐裡。
“陛下,先王就說過,這個威魯曼是忠誠的,可惜他只能打仗……”
“能打仗就行!我看了他的軍隊,隊伍整齊,刀劍光亮,士兵個個都神采飛揚,這就是好樣的。我還要讓他做我的大將軍——”國王正興奮的說着話,低眼就看見了腳邊那一筐烏黑的麪包,他眼神一愣,搖頭一笑,只喃喃嘆息道:“能帶兵就好,能打仗就好……。”
看着懷爾德的神色,派瑞茨忽然有點不安,他小心的想國王問道:“陛下,如今軍、錢、糧都準備好了,您的下一步準備怎麼辦呢?”
“太后讓您問的?”
老伯爵笑了。
“與蠻族和談的使團應該到了吧。”在顛簸的馬車上,火光跳動着,將國王的臉龐照映得忽明忽暗。“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