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趙栩頸後一片冰涼, 汗毛倒豎, 渾身血液卻開始沸騰。一個念頭在喊着讓他動手殺了孫安春, 另一個念頭卻想聽他究竟要說什麼。

太皇太后的聲音陰森可怖:“你們守好孫安春, 免得被人滅口。孫安春你說清楚罷, 你究竟知道些什麼?”她振起最後一點精神頭, 看向定王:“這等醜事, 遮掩不得。說清楚了, 老身才好放心安心去見列祖列宗和大郎。免得總有人以爲老身疑神疑鬼, 私心過重,要加害自己嫡親的孫兒。”

她料不到經柔儀殿驚-變後,趙棣竟然變本加厲, 欺瞞於她, 想到他生母錢氏身爲自己的遠房姨侄女,幾十年來恭順謹慎不敢行差踏錯,太皇太后老眼更是酸澀。這個扶不起的阿斗,還得替他留一條後路。日後就算是親近五孃的十五郎一直在位,江山還是姓趙。

定王呵呵了一聲:“娘娘, 眼前的這兩個都是你嫡親的孫兒呢。不過本王老眼昏花,只認得六郎是個好的。五郎還說自己不知道什麼元禧太子壽春郡王, 看來比我還老?忘性太大了?柔儀殿那夜我還沒忘呢。”

趙棣被高似和孫安春連番揭出來他最怕的事, 這時纔想起自己口不擇言, 自己給自己挖了坑,趕緊磕頭哭道:“娘娘!五郎陡然蒙冤遭害,一時急於分辯——”

太皇太后沉聲道:“有罪還是無罪, 由不得你說。來人,先將吳王拿下,交由大理寺張子厚審理。請皇叔大宗正司會審。幾位相公,你們看可要派禮部同審?”

衆人想不到太皇太后竟然撇開陳太妃和燕王,先處置吳王,並無徇私護犢之意,皆心中一凜,肅容聆聽。

朱相立即躬身行了一禮:“娘娘心念朝廷國家,出以公心,當機立斷,大善也。吳王殿下冤不冤,理應由大理寺等部審定,依臣看,禮部應一同參與。只是張理少嫡女永嘉郡夫人乃吳王殿下的侍妾,理當避嫌,還是讓賀敏主理纔是。”

趙昪看了朱相一眼,同爲大理寺少卿的賀敏爲人內斂,同各部及宮中並不親近,卻在理少位子上穩當當坐了四年多,他聽令於太皇太后,能把孟四娘從張子厚手中悄聲無息地弄出來,可見也有他的本事。太皇太后主動提及把吳王交給張子厚審理,實際上是把吳王送到賀敏手中好替他脫罪,看來未必是出以公心,只是先發制人而已,他擔憂地看向趙栩。

趙棣癱倒在地上,想到先生一再交待自己少說話,遇事只需哭,恨不得咬掉自己多嘴的舌頭。

眼見大理寺胥吏將趙棣押了下去。太皇太后吸了口氣,環顧四周後,看向孫安春:“說!可惜陳太妃什麼?”

孫安春看着高似,此人憑他身手只要逃脫掉,大事即可定,竟然臨陣毀約倒戈,罪不可赦。他笑得詭異:“可惜陳太妃辜負了二太子深情厚意,您從郡王手下幾次三番救了燕王性命,待燕王視如己出,更要帶他回女真共享榮華富貴。不知二太子闖宮那次,就算和陳太妃有過春風一度,憑什麼認定燕王是自己的兒子——”

陳素汗毛倒豎,怒不可遏,嘶聲喊道:“胡說!沒有的事!你胡說!你要害六郎——”她渾身發抖,淚流滿面。

趙栩雙目赤紅,虎狼一般盯着孫安春,猛然拖着沒了知覺的右腿上前一步,衆人大驚。

“殿下莫衝動!”謝相高呼。

“六郎你想殺他麼?”太皇太后寒聲問道。

趙栩盯着孫安春,感覺到身後高似呼吸急促,聽到母親壓抑着的驚呼,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停住了腳。

孫安春被帶御器械押着退了兩步,面上依舊一團和氣。

幾位相公目光在一身喪服,梨花帶雨的陳素身上略作停留,轉開了眼。

定王突然笑了兩聲,似乎被嗆到了,咳嗽起來:“這就是阮玉郎要你說的?你親眼所見?何時何日何地?你一個福寧殿的內侍,三更半夜去各殿閣巡檢?你見到了還有命活到現在?是你見鬼還是我們見鬼了?”

太皇太后寒聲道:“皇叔此話有失偏頗,方纔說五郎的時候,皇叔來不及地坐實五郎之罪,輪到陳氏母子,皇叔爲何處處袒護爲之開脫?”

朱相拱手道:“娘娘和殿下莫要鬥氣,此人既出此言,必有原因——”話未說完,卻被張子厚打斷了。

張子厚問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張某的女兒給吳王殿下做夫人,卻也不敢徇私枉法,方纔吳王殿下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陳太妃一介弱女卻憤然訴冤。定王殿下的話,沒毛病。娘娘您說得更對,冤不冤,有罪沒罪,由不得他說。既有指控,何不對質當場?”

他言辭鋒利,連消帶打,說得衆人都接不上話。太皇太后似乎聽見自己胸腔的氣流亂竄的聲音。

“高似,你第一次闖宮,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日,可還記得?”張子厚深深看向高似,他敢賭高似絕不會害趙栩。

高似喉頭滾動了幾下,沉聲道:“在下少年時落魄於開封街頭,蒙陳太妃一飯之恩,須臾不敢忘懷,確有仰慕之情。後來於元豐十五年的端午節前夕私闖皇宮禁中——”

太皇太后立刻打斷了他:“口說無憑,不可採信。去秦州調取軍中記錄的一百多人,不是盡被他戮殺了?不是爲了遮掩他二人醜事,是何原因?”

“那些日子在下一直在截獲西軍各路軍情,並不知那路人馬的來龍去脈。”高似說道:“大內守備森嚴,在下抵京兩日不得而入,恰逢端午節前夕內諸司的內香藥庫走水,才趁亂闖宮,暗中窺探,記得那夜陳太妃有些不舒服,請了醫女把脈,確診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因此在下記得很清楚。想來這兩樁事宮中應該都有記載。”

高似看向定王:“後來在下突然出現,陳太妃驚嚇過度,暈了過去。在下絕未行不軌之事。”她那時已不受趙璟寵愛,腹痛得厲害,也沒資格請御醫官,他原只是難忍相思,千里奔襲,火燒內諸司,趁亂想看她一看,知道她懷了身孕,黯然離去。時隔多年後,才因故起了那個念頭,念頭一起,就入了魔,再也放不下。

陳素聽到高似這番話,愣了一愣,心別別跳得厲害,卻不願看高似一眼。

謝相和趙昪對視一眼,猶豫要不要去派人去殿內省尚書內省調檔,牽涉宮內走水,工部營造也有存檔,並不難查證。

向太后卻突然開了口:“他所言非虛。內香藥庫的確是那年端午前一夜走水的,燒燬了兩屋子的大食香料,其中還有娘娘最愛的鶯歌綠伽南香。而六郎是元豐十六年正月裡足月而生!”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太皇太后手指輕顫,只抿脣不語。

張子厚剋制着喜出望外之心,沉靜自若地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有娘娘金口,可見燕王殿下天潢貴胄不容惡賊誣陷。今日就該奉行先帝遺命!諸位相公,可有違誓者?”

“不可!”太皇太后霍地站了起來,怒喝道:“就算六郎是先帝親生的,陳氏私會此人卻也是鐵證如山,私會在先,隱瞞在後,哪一條按宮規都當絞!有此行爲不檢的生母,趙栩怎可即位!”

“胡攪蠻纏!”定王勃然大怒:“高氏!你還敢說自己一心爲大趙爲大郎爲江山社稷?你就是看不得六郎這張臉!陳氏有什麼錯非死不可?她有孕在身,難不成不顧腹中孩兒去成全你看重的什麼狗屁貞潔剛烈?我看你不是蠢就是壞!大郎說得對,你早就該去西京賞花。你是自己去還是讓這兩個侄子送你去?”

相公們頭一次見到暴跳如雷嗓門震天口吐俚俗的老定王,連勸都來不及勸。眼睜睜看着太皇太后滿臉紅得異常,渾身抖如篩糠。

“哈哈哈,哈哈哈。”孫安春忽地發出了桀桀笑聲,宛如夜梟:“天意!天意?”原本怎麼也說不清的事,竟然因半路殺出得向太后變得清清楚楚。郡王是遺漏了什麼還是天意難違?他看看趙栩,對太皇太后笑道:“娘娘不用擔心。燕王殿下中了郡王的腐骨之毒,右腿已然廢了。當年曹太后不也說過,這世上難道還有瘸子能做皇帝的嗎?哈哈哈。”

他幾句話,室內氣氛再次急轉直下,一片混亂。

“方紹樸!傳方紹樸——!”張子厚和定王異口同聲喊道。

孟在樓梯也不走,一撐欄杆已飛身躍了下去。身後傳來一片驚呼。

“娘娘——娘娘!”向太后和六娘趕緊扶住暈過去的太皇太后,卻不知道她是被定王罵得暈過去的,還是聽到趙栩中毒一事歡喜得暈了過去。

孟存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看着自己秀麗端莊的女兒,想起隆佑殿裡太皇太后對自己說的話,一顆心從雲霄落回了地面,茫然無措起來。禪位詔書他已經駕輕就熟地擬好,如今他該如何是好?若被知曉了他的所作所爲,母親和大哥又會如何,方纔大哥對自己視若無睹,難不成已經疑心自己了?

“殿下——!殿下——!”衆人又驚呼起來。

孫安春軟軟垂下頭,倒在身後帶御器械的胳膊上。

趙栩左手緊握的短劍尚在滴血,半邊身子已麻的他,緩緩倒在了一旁的屏風上頭。他聲音有些飄忽,卻不減冷酷:“辱我母者,死!”

“六郎!”“殿下!”

各種呼喊聲在趙栩意識裡漸漸遙遠,越來越模糊不清。趙栩卻鬆了一口氣,娘終於洗清了不白之冤。

“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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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掰開他的手指取下他手中的劍,有人抱着自己在哭。趙栩想安慰她們,他沒事,阮玉郎用的毒只是爲了讓他動彈不得,才能由得趙棣折騰,他喜歡折磨玩弄人遠遠多過殺死人。阮玉郎輸得不冤枉,卻不是輸給他趙栩了,是輸給了高似。

鼓盪人心,形勢昭然,然人心莫測。

***

天終於露出魚肚白,大內沒有變天。五更時分,城門照舊開了。皇城南邊燈火依然通明,各部人員來來往往,大內禁中各宮各殿各閣的宿衛內侍們會合巡檢官驗牌開鎖。

東華門前準備上朝的官員們陸陸續續到了,昨日天災加**,不少人一夜未睡,面帶倦容。三衙禁軍四處鎮壓民變,捕獲四千餘人,關去南郊。開封府、兵部、樞密和刑部、御史臺衆多官員忙於此事。城中各處需安撫民心,統計澇災後需修整的民房,遇災人口,賑濟登記,那遭打砸的商家又集結在一起往開封府喊冤。開封府的戶曹倉曹法曹兵曹忙得腳不沾地。加上下轄各縣受災農田甚廣,司農寺、將作監、都水監、戶部、工部得了中書省指令,近千官吏疲於奔命,這幾日便要上呈奏報。

昨夜禁中走水,不少官員已聽說了,消息靈通的還知道女真使者等了一天半夜,終於獲朱相點頭,進了皇城。兵部的一位侍郎被不少人纏着問,朝廷是否有意攻打契丹。

這邊衆人正依次校驗腰牌進東華門,來得晚的幾個官員面色凝重低聲議論着,好事者一問,才知道六百里急腳遞的金鈴聲剛剛從御街直奔宣德門去了。

日頭漸升,晨風拂幨幌,朝日照樓軒。無聲的琉璃瓦在衆殿之上,日復一日沉默觀望着人事變遷歲月流逝。

雪香閣的太湖石上,金光映照到那五彩斑斕的端午長絡上。遠處的鴿羣又開始盤旋。

池塘邊三個少女凝目望着那長絡上逐漸下移的日光,默默無語,都有些疑似身在夢中。

側廳的槅扇門被人推了開來。三人回頭,見方紹樸躬身退了出來,退到廊下轉過身,想扭脖子放鬆一下,扭了一半,見到她們三個,剎那歪着腦袋停住了,半晌才整了整衣冠,對三人一揖。

趙淺予小跑着過去:“我哥哥如何了?”

六娘見九娘只站着不動,便輕輕推了推她:“阿妧?”

九娘緩緩走了過去,看向側廳裡。

作者有話要說:老作者囉嗦:

五一節出門玩還蠻耗體力的,受了涼,今天發低燒了。魔都又降溫。我和六郎一起病一病,熬過這關,就是豔陽天。

今天可能不放防盜,明日先請假休息一日。有些存稿還沒力氣修,如果喝點熱水睡一覺能好,肯定會更新。

感謝大家。留言鼓勵鼓勵患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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