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湮嵐敲開繡坊半掩的門,頃刻間就有一個體態苗條的稚嫩丫頭小跑了出來。
她身穿通體綠色的工人服,滿頭大汗,雙手還殘留染劑的顏色,但是口齒伶俐,說話聲音清脆響亮:“三位是來我們這裡買繡品嗎?買的什麼類型?要精品粗品還是半成品?”
蘇湮嵐一聽就來了興趣,“小姑娘,你們這裡半成品是什麼?”
“就是我們的繡娘把繡線給你們都上好,但是接下來的步驟就交給你們。粗品十兩銀子,半成品二十,如果你們買的多,這裡可以買一送一,童叟無欺。”
小丫頭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大串,用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着他們看,就像是會說話一樣。
溫韶華在一旁聽了都覺得好笑,“這繡坊還有做一半不做一半的規矩?還敢擡價這麼高。”
小丫頭卻繼續講的頭頭是道:“半成品是給家境不闊綽,但是憧憬我們百里繡坊的人買的。粗品大多是給別的繡坊打模子。這位公子說的擡價可不是這樣算,我們百里繡坊不管在蘇城還是其他城市都算排的上號繡坊,光是買一個名堂也值得個幾兩銀子吧。”
老王聽的是滿腦子發暈,他就直接打斷道:“行了行了,大夥兒就別擡槓。這位姑娘我們是警察,之前這裡出了命案,現在是來調查案情,叫你們的總管帶我們看看繡坊內部。”
一聽命案那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就開始語塞,她的臉上一陣發白,才顫聲道:“我,我這就給你們叫總管來。幾位好生等等.......”
“等等。”
蘇湮嵐忽然拽住她的衣袖,從容道:“就由你來帶我們去參觀吧,我看你就挺適合的。你把那日看到的情形和我們都說說唄。”
“我叫小荷,是這裡的長工,總管不在的時候都是我負責繡坊。”
小荷一邊領着他們往繡坊裡面走,一邊自我介紹。
“當天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我和其他幾個好姐妹都是最早來繡坊開工,走的是後門,就在我準備要去前門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當時我以爲是自己眼花,結果一打開門就看的了懸吊的屍體。”
老王忽然插話道:“但是你們繡坊來警局報案卻是正午,爲什麼你不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們來?”
延誤報案,知情不報,是很大的罪名。
小荷也是“刷”一下慘白了臉,她顫聲道:“我想過要去警局。只是,只是我不敢啊!我們是蘇城有名的大繡坊,被人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可不知道要少多少客人。所以我就自作主張讓其他姐妹把屍體給拿下來,等到正午沒什麼生意的時候纔派人去警局。”
溫韶華的臉繃緊,一臉的嚴肅。
“雖然你這樣是情有可原,但是你直接導致了我們錯過最佳破案的時機!”
小荷被嚇得渾身都開始打擺子,說:“這位警官,我們也不過是離鄉背井想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蘇湮嵐嘆了口氣,看向溫韶華說:“你就別恐嚇人家。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能懂多少道理?現在把案子查清楚纔是最要緊的。”
溫韶華抿了抿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溫柔:“小荷,你和我們說說你看到的黑影是什麼樣子?”
小荷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說:“大概高出我半個頭,直接就在我們頭頂飛檐走壁,一下子就不見了。”
“死者你認識嗎?是不是繡坊的人?”
小荷搖頭道:“死的人我不認識。但凡是繡坊裡做工的我都認識,除非是那些短工,因爲相處時間短,我不能一下子認出來。但是做長工的我都能認出。”
溫韶華和蘇湮嵐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爲難。
沒想到還是無頭懸案,沒有被害人身份,也沒有殺人動機,甚至案發地點也不是第一現場,這起連環殺人案到底要從何處查?
“看來我們就只能去查那個黑色身影。”
溫韶華看向繡坊內部,從這裡看過去可以直接看到前門,那兩扇大門緊緊閉合,不透出半點縫隙。而在門板的上方是好幾個橫樑,離地足足好幾米高。
溫韶華指着那橫樑問道:“小荷,他就是在橫樑上跑過?”
小荷點頭道:“我當時還以爲是什麼鳥禽闖進來。但是他的身形又不像是大鳥,不只是我,還有好多個姐妹都看到了。”
她說完就朝着那一羣刺繡的姑娘喊道:“蓮心,安冉還有薇薇,你們都過來一下。”
隨着這幾個名字落下,就有三個樣貌各異的女子紛紛走來,她們的身形都很瘦削,穿着的衣服都是藍色統一裝束。
溫韶華的目光在她們身上一一掃過,問道:“你們也在那日看到黑色的影子?”
那三個女子都異口同聲地回答是。
蘇湮嵐一直沒有作聲,但是那對幽黑的眸子裡閃爍着極爲精明的光亮。
只見在這些女子背後是成排的女工,每個人都拿着一根根的白色長條形針狀物體,在布匹之上一次又一次地穿孔,可以圓圓看到在布匹上留下了很多漂亮的圖案。
但是奇怪的是,她們的繡花工具並非傳統的繡花針,而是猶如魚骨一樣的長條狀物體。
他們一干人等在百里繡坊尋訪了一遍之後就離開,畢竟沒有人認出死者,目擊證人也就只有小荷和她的三個姐妹。
離開百里繡坊後已經是到了黃昏,老王打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顯然是累的半死。
溫韶華還是一臉凝重,回頭一再看向那百里繡坊,心裡還是沒有放下對這個繡坊的懷疑。
待到他們快要離開梅花街之後,蘇湮嵐終於開口:“韶華,你剛剛有沒有注意到繡坊有問題?”
溫韶華的眼珠轉了一轉,說:“我看出了一點問題,你呢?你發現了什麼?”
蘇湮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那街頭的燈盞之下,她有如天鵝一樣線條優雅的脖子散發着玉石樣式的動人光澤。
“她們的脖子都戴着一個工牌號,就只有小荷沒有帶。而且那些女工在繡花的時候,你沒發現她們拿着的繡花針就像是一根魚骨,不是什麼針尖,這個魚骨的孔徑就和那個屍體上的孔洞剛好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