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中元節的歌謠,雖然聲音是如此的快活,但是歌詞卻讓人不寒而慄。
蘇湮嵐情不自禁地往身後看去,只見在無數燈籠裡面有這樣的歌聲傳出,空靈飄忽,忽遠忽近,但是她眼中的還是隻有蘇城的百姓們經過,並無一人在哼唱歌謠。
她慢慢地將眉頭蹙緊,逐漸在眉心中間擰成一個疙瘩。
蘇湮嵐並沒有發現,現在蘇城的天空是黑漆漆的一片,猩紅的月亮悄無聲息地懸掛在天際。
一時間夜色如水,燈火如霧,彷彿形成了無數看不見的薄紗圍繞住整個蘇城,把它和人間隔絕開去.......
相思茶館內部,蘇湮嵐帶着溫韶華匆匆趕到了後院。
茶館的後院卻彷彿沒有受到外界一星半點的影響,依舊是朗月星辰,美好如舊。
那一棵大樹卻十分頹委無力,耷拉着枝幹垂落在地,鬱鬱蔥蔥的翠綠葉子也掉光在地面,光禿禿的枝頭顯得頗有幾分蒼涼之感。
“南瑤?瑤瑤?”
蘇湮嵐的目光在樹枝上搜索了一番,卻沒有發現南瑤的身影。
之前的南瑤還被相思木抱在了樹枝當中,成了一顆白花花的大蛋,現在卻是失去了蹤影。
忽然,從相思木的背後傳來一陣異動,“窸窸窣窣”一陣細碎的聲響過後,便有一隻半人高的大鳥邁着八字步走了出來。
說它是鳥,完全是因爲它的翅膀很厚很長,完全給垂落在地面之上,上面的羽毛五光十色,斑斕多彩,根根分明,甚至在黑夜中隱隱帶着幾分熒光。
尖尖的鳥喙呈現通體的漆黑,一對小眼珠子卻只有綠豆樣的大小,看着頗爲滑稽。
“阿蘇啊,我是不是變醜了?”南瑤的聲音怯怯地從那鳥喙裡傳了出來,“你怎麼用這種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蘇湮嵐無語地說道:“自然是看怪物一樣看着你。你現在徹底擺脫了過去的形象,成功晉升爲一隻大鳥了。”
南瑤吃驚地伸出雙翅,撫摸向自己的臉部,然後低下頭藉着月色看自己的翅膀。
雖然現在不再是什麼白毛大孔雀,但是那副臭美的模樣依舊沒有改變半分。
“我怎麼這麼漂亮了?!”南瑤看到自己的羽毛在月光下閃閃發光,開心地原地跳了起來。
可惜她從來就沒學過怎麼去飛行,沉重的身子撲騰了幾下翅膀,又重重地摔倒在地面.......
蘇湮嵐只覺得肩膀一陣疲累,才聯想過來自己是一直帶着溫韶華。
現在差點把他給拋在腦後了。
她急急忙忙地把溫韶華放在了相思木之下,然後雙膝“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勞煩您把他的最後一絲魂魄帶出來,他如今陽壽已盡,回天乏術。”
蘇湮嵐雙手合十,無比虔誠地朝着相思木叩拜。
相思木卻是紋絲不動,還是保持着頹委無力的模樣,不復之前治療南瑤的時候那般的靈氣逼人。
南瑤踩着八字步走了過來,好奇地用她的鳥喙戳了戳溫韶華,然後那對綠豆小眼睛裡泛起了絲絲震驚,輕聲說道:“阿蘇,你是救不回他的,他的三盞燈盡數熄滅,大羅金仙也沒用。”
蘇湮嵐像是沒有聽見南瑤的話,只是自顧自地發問“相思木爲何會如此?之前不還好好的嗎?”
蘇湮嵐緊緊地盯着溫韶華,難道這次是救不回他了嗎?
南瑤聲音空靈,“相思木之中那一縷殘魂早就在經年累月裡面消失乾淨,就算它真的還在,也已和相思木融爲一體。”
“不,還有辦法的,還會有的。”
蘇湮嵐騰地從地上站起身子,神色慌張,她走到了溫韶華的身前,雙目寫滿了深深的眷戀。
“阿蘇...”南瑤在她身後,聲音很輕。
“我費盡一切纔在西藏找到相思木的種子,將他從死亡的邊緣帶了回來。日日夜夜地守護着他所剩的那一縷魂魄,這千年來我都在等着他復活...”
目光卻彷彿是透過了溫韶華沉睡的面容,像是在和另外一個人對話。
南瑤拍了拍翅膀,嘗試着飛上相思木。
這次她還真的成功了,只是步伐搖搖晃晃,就宛如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
南瑤看着蘇湮嵐的眼神滿是悲傷之意,說道:
“阿蘇,今日是鬼節,子時一過你就要永遠失去他了。”
蘇湮嵐身子微微一僵,在聽到失去二字的時候,她就像是被抽光了主心骨,頹然倒在地上。
“不可能!這是我千年來的心血啊!我蘇湮嵐舉國覆滅,無牽無掛,此生費勁心機只要他一人,爲何會這樣!”
蘇湮嵐嘶聲力竭的呼喊,引得相思木一震。
南瑤有些難受,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阿蘇失控的樣子。阿蘇從來都冷靜自持,從未有過一刻的放鬆。她不老不死,心中唯一記掛的就是溫韶華。
可如今,千年心血竟然要功虧一簣!
南瑤忽然仰頭看向了上空,她下一刻搖身一變,重新變回了之前的少女模樣,黑髮漫卷,白衣翩躚,在那雪白的月光之下就像是下凡的仙女。
但是她的雙目裡滿是沉重,直直地盯着半空的那一彎月牙兒,“阿蘇,我們被人設計了。”
蘇湮嵐聞言一怔,也跟着擡頭看向空中,她的臉色頓時就變得十分難看。
她摸出腰上的一條繩子,朝着月明星稀的天空用力一擲,結果那純白無暇的彎月就猶如是被打碎了一般,瞬間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圓圓的血月。
血月既出,妖魔降世。
血月的光芒直直地籠罩在整個蘇城,就彷彿是鑄了一道紅色的圍牆,把整個蘇城都和外界隔絕開去。
“到底是誰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入侵我們茶館的結界?”南瑤震驚地看着那一輪血月,久久無法平息內心的驚訝之情。
她和蘇湮嵐在這裡待了有好幾十年,從未出現過這般嚴峻的情況。
蘇湮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心裡愈發地覺得這些事情的背後絕對是有人一直在暗中操控。
雖然搞不清楚這個幕後黑手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她還是要盡力一搏。
她閉上雙眼,感知着四周空氣裡的靈力流動。
她感受到的卻是滿滿的妖邪之氣,盡是屬於鬼魅的陰祟之力,而這些邪氣都盡數集中在了護城河的方向。
護城河?
那裡不就是每年中元節蘇城人聚集放燈籠的地方?
她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個想法,既然在護城河爆發出如此驚人的鬼祟之力,是不是說明那裡就是鬼門的開啓之處?
畢竟鬼門大開,百鬼夜行,今夜可是中元節。
思及至此,蘇湮嵐急急地轉身要走,口中交代道:“南瑤,你守住韶華的身體,我現在去護城河看看發生了什麼。”
南瑤一下子就跳落在地,她衝上前去抓住蘇湮嵐的手袖,“阿蘇我扛不住的!”
蘇湮嵐朝她柔柔一笑,一對黑亮亮的眼睛裡滿是熠熠光彩,“南瑤,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我從未要求你做過什麼,但是這次請幫我守住這個地方。如果......我回不來的話,你就要代替我好好接管相思茶館,然後把我和韶華一道合葬了吧!”
南瑤不可置信地看着蘇湮嵐,因爲太過驚訝,就連抓住蘇湮嵐衣角的手也開始了微微顫抖。
這些年來眼前的女子在她心裡都是堅不可摧的存在,今日卻對着自己說出這種類似交代身後事的話。
“南瑤,交給你了。”
蘇湮嵐朝她嫣然一笑,只是那一抹笑在血色的月下卻帶着難以言喻的哀豔。
大門“轟”一下就合上了,留下南瑤一個人還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