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湘凝神回憶自己如何嫁進秦家,無非是邱婆幾句遊說,自己又鬼迷心竅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上了秦家的轎子。邱婆是她的乾孃,自小和她相識,回顧邱婆和自己相處的這麼十幾年,邱婆不是那種爲了錢財利益出賣自己的跳大神的女人。
邱婆跳大神跳得極有良心,各類原材料都用極佳的。韋湘爲邱婆取豬血,在屠宰場等許久,後來等得不耐,學了一手殺豬的技術,好放出最合要求的豬血。如此這般,韋湘也就從這些事情中窺見邱婆世界的冰山一角。
邱婆會寫信給固定的人,邱婆教她認字。她認得幾個,會用,但不夠像戲文中那樣隨隨便便考個狀元那般才華橫溢。邱婆很少給人跳大神,但是出手從未失誤。邱婆確實像那個賣餛飩的劉二郎說的那樣,會去墳地背死人爲人換命,她平素見過的一兩次,都是因着死亡之人死得意外,又是貧苦得死不起的那種人,便去收集了些死人還存的未盡的陽壽轉而借出去。邱婆性子庸常無奇,唸叨韋湘催逼嫁人,唸叨錢糧不夠商人黑心,除了家裡擺得像壽衣店之外,泯然於衆人。
若是真在自己身上有什麼計劃,邱婆是脫不開干係的。秦家老太太死無對證,她也不至於和當家的朱顏對質,思來想去也只有邱婆知曉一二。
她倒想知道自己如何就是秦扶搖的解鈴人,如何能夠讓秦扶搖死裡復活。她真該問問,但邱婆早就走了,只剩下個徒弟老乞丐。而她若天天回城東去也免不了落人口舌。
徹夜思索,算是守靈,韋湘和身後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的秦扶搖一夜相伴。秦扶搖每次只吐一二字,想說什麼,最後又戛然而止。韋湘思索入神,也聽不見秦扶搖艱難吐字。
次日文琴來時便只看見炕頭斜歪着她的奶奶,衣冠整齊,若有所思。見了她來,眼神一亮:“文琴,我自己洗漱,你幫我想想從哪裡可以搞些紙張筆墨來。”
“奶奶一夜沒睡麼?”
“三爺忌日。”韋湘起身換衣服,“你幫我找些紙張筆墨,再換身衣服,幫我出去將信給之前我帶你見過的那位高人。”
“奶奶怎麼想起要寫信了呢?”文琴將水放好,試了溫度,捧着手巾等韋湘洗漱,“秦家的紙張筆墨有兩處最多,一處是三爺的書房,還有一處是大奶奶的書房,您是要我去府外買麼?”
“——三爺的書房不是沒了麼?”韋湘呼吸一窒,埋頭洗臉,想起秦扶搖給自己指點的那處,“大房的東西都有定數,不要去那裡。”
“三爺在書房沒的,老太太覺得不吉利,就封上了,具體在哪裡,我也不大清楚。”
“現在打開書房也來不及,你去集市替我買些來。”韋湘一手抿着頭髮,另一手擦臉,往梳妝檯前走,坐定,對鏡自照,鏡中自己兩眼烏青,便略施脂粉遮掩一番,“早飯我就不用了,一會兒就去。”
文琴不懂,但她見韋湘神色緊張,便當作是件大事似的領命了。出了內院,有掃院子的老媽子見她神色匆匆,便交頭接耳起來,不多時韋湘立在門前。
老媽子們便各自忙活,有個膽大的便湊上來笑道:“奶奶用過飯了沒有?我見文琴這丫頭大清早便跑了。”
“守靈一夜,我用飯早,放她自己去給我買些香燭紙錢,你清早起來用過飯了麼?院裡的落葉積起來,不要燒。”韋湘遙遙指着那還打掃落葉的老媽子,“先前被我攆去洗衣服的丫頭們呢,出兩個過來。”
有兩個挽起衣袖的姑娘蹭到她面前,面面相覷片刻,等韋湘發話。
“一個去大奶奶那裡,看看大奶奶在不在,留話說請她中午到我這裡來用飯,若是大奶奶中午不來,便晚上來,另一個去廚房說中午加菜。各自去過之後到我這裡回話,日後在內院伺候,聽文琴的吩咐。”韋湘發了話,便又重新回去,往院內墳頭拍一拍,“日後有人來,你記得約法三章,不要嚇到人。”
“若是有不得不露面的時候呢?”
“悄悄變個什麼提醒我一下,我若看見了,允諾了,就准許你出來嚇人。”韋湘輕聲道,起身,“我看你平日裡都是一團火,我在桌前立一隻蠟燭,你若提醒我,便自己燒起來,我見了就可以端起來,點上,那時你便可以出來同我說話。”
“這法子極好。”秦扶搖讚許道,聲音還是那般溫軟,韋湘聽着不順耳,斜覷了那墓碑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說,冷哼一聲進屋去了。
文琴晌午回來,帶了紙張筆墨給她:“奶奶,我見有兩個丫頭進了內院不敢進門,聽她們說是您讓她們來的?您可是有了別人了,文琴就不重要了。”
“她們都聽你的。”韋湘在桌前攤開紙,又突然收起,“那兩個丫頭怎麼不來回話,讓她們進來。”
“日後便都在內院伺候了?”文琴不情不願地出去,探身嚷道,“那伺候奶奶你穿衣洗漱梳頭的事情可不準給別人了。”
“我又是你什麼人,這事情怎麼還攬着做呢。我央你做的,比洗臉梳頭重要一百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