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弟妹麼,找那女人做什麼?找我也是一樣的。”許若鳶便迎上去,回身關了書房門。韋湘臉上帶笑,卻好似皮笑肉不笑那般,眼神頗有些冷淡的意味。
“倒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自己做不得主,便來找大嫂來。”韋湘似乎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神色惶惶不定,許若鳶點頭:“你只管說。”
“從前鑿書房時,我找來一位高人——”韋湘似乎沒整理好語言,突然又頓了片刻,“我倒是又聽三爺託夢,說書房裡有些惡鬼,我想把那位高人再找來驅鬼,好得個安生。”
這是她說話最直白的一次。韋湘受驚不小。
胸口起伏不定,雖故作鎮定但還是眼神遊移。許若鳶端詳她,便親親熱熱地把她拉到炕上坐了,叫丫頭送些靜心茶來,便聽韋湘細細講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韋湘挑了能說的部分說了些,把秦扶搖的內容略去,編造成是夢來講。心裡走馬燈一般回憶起先前的事來。
早晨天陰,初雪剛到。前腳下了雪,後腳文琴來給爐子添火。韋湘在炕上看書,秦扶搖幻化成一團誰也看不見的火湊在她身後,讀書比她慢些,總是求她暫且等等不要翻頁。於是勉強湊合着看了半本志怪小說。
朱顏送的鏡子和她們遙遙對着,她眼睛好,從鏡中看見秦扶搖在她身後,像環着她似的。不過眼神正直,看書不看自己,不像流氓。她端詳鏡子,不免讀得慢了些,秦扶搖便輕聲問:“你看完了嗎?我要翻頁了。”
“你自己看吧。”
被平白地甩了臉色的秦扶搖也不惱,書頁便緩緩地一頁頁翻動。韋湘總疑心秦扶搖是特地佔自己便宜了,死活不肯再去看。
待秦扶搖看過之後,她便奪過書自己來看。
“誒,這陸魚真人最後吧……”秦扶搖便湊過來爲她講述後來,全然沒看見韋湘愈發沉下的臉色,“化身爲火,將玄冰下的人救了出來。後來凝雪仙姑爲了報恩——哎,太傻,不提也罷。”
纔要發火,又覺得因爲個不入流的故事而生氣實在幼稚,便將書倒扣,將那簇火壓在書下,自顧下牀去書房,打算再找一本來。
書房點了三盞燈,卻還是照不亮這黑暗來。因着窗戶也封着沒有開,陽光透不進來,便格外陰沉潮溼。
她支了盞燈,往秦扶搖所說的藏了些不能見人的書的夾層去了。
搬了□□拿書,才抽開暗層。
手上的燈和屋內的三盞燈都齊刷刷地熄滅了。
“別鬧。”她以爲是秦扶搖同她玩鬧,便沒有理會,從裡面抽出幾本閒談來,下了□□,轉頭要將□□放回,卻發現自己摸不到什麼。
黑暗中摸了摸,卻摸到一手粘稠。
如果是秦扶搖,是做不出這麼噁心的嚇唬人的舉動的。況且秦扶搖軟弱可欺,她一問就該軟軟地答道:“我沒有。”
她這才意識到不對:“哪位?”
“誰也不是。”黑暗中有人如此回答。好像千萬個聲音一般,在這屋內迴響。
“秦扶搖呢?”
“在外面。她現在進不來。”那人倒是很耐心,“我們認得你。我們好好談談。”
“什麼?”
“邱婆給了你一塊玉。可以通陰陽,可以跳開城隍的管轄。”
“沒錯。”
“我們要借你的玉,往別處去。”
“玉不在我這裡。”
“你和她要,她一定會還你。”
“你們往別處去做什麼?”韋湘蹙眉,並不是珍惜這塊玉。只是有種被狩獵已久的恐慌,寒毛乍起,冷冷打量四周,卻什麼也瞧不見,只有壓抑的混沌。
“這就是你管不着的了!”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她溫聲道。這次她沒有玉,也沒有秦扶搖保護。這些人看起來也不吃邱婆的面子,她心裡就沒底。
“你和她要,她肯定會給你——”那些聲音便嚷嚷起來,緊接着便轟然大笑,“她喜歡你。”
“你們知道得可真多。”韋湘心裡一緊,“法器也有法器的規矩,你們不說,我就沒法子幫你。”
“你倒是活得自在了,從前說要幫助我們,現在又翻臉不認了。”
“你們說什麼?”韋湘蹙眉,“我從未見過你們。”
“我們詛咒你,我們詛咒你回到這裡,我們詛咒你回到我們這裡!”那些聲音淒厲地喊叫起來,尖銳如兵刃相撞。她捂着耳朵,憑着記憶,在黑暗中尋見門,卻死活拉不開門,她回身,見許多比黑暗更爲粘稠的蛇一樣的東西涌向她。
惡靈。
她終於記起,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
她被怨靈詛咒了。怨靈只能詛咒和它們有關係的人。
她不記得自己和什麼怨靈有關係。
門突然開了,秦扶搖現了形,像尊玉像一般立在門口,身體有着溫潤的流轉的光。
“把玉借給我們吧,借給我們吧,你知道的,你知道的!”那些蛇便涌向秦扶搖,卻被那玉堵在身旁,無法突破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