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那頭屈尊晚上過來,中午一桌豐盛的飯擺上來,韋湘又叮囑廚房晚上再做。
三個丫頭一個韋湘圍坐在一起吃飯,文琴習以爲常地爲韋湘盛飯,另外兩個手足無措,只盯着碗裡的米飯捏着米粒吃,好像是怕吃相不好被韋湘嘲笑似的。
韋湘若是女承父業,就是個賣餛飩的。如果承母業,就是個跳大神的。如此出身,怎麼都不能和秦家相比。嫁來的前幾日,丫頭婆子們都瞧她不起。來來回回,她也沒有整頓,態度就有些變化,對她也有了對主子的樣子。
不過生來低賤,韋湘自知沒有被人伺候的金勺子,吃飯總也和丫頭一處。也不叮囑兩個丫頭要放寬心,她是要長久地用的,習慣成自然便可。
吃過飯後便想起秦扶搖來,但想起靈前的點心還有不少,就把秦扶搖從腦子裡趕出去,兩個丫頭攆出去,寫信給老乞丐問邱婆的事情。
邱婆如何走,走時如何的心情,她一概不知。思緒也不大清楚,起筆又怕自己話說得唐突,磨蹭了半個下午,也沒能將信寫完。
後來思索片刻,她是把老乞丐當大馬騎慣的人,寫信突然變文縐縐纔是心中有鬼,便又換了口吻。
先是介紹說自己這裡有些遺留問題找邱婆,接下來便是威脅老乞丐不要遮遮掩掩,事情重大,然後請老乞丐把邱婆走之前如何說的,都一一告知。
寫完了這封沒大沒小的信,封裝起來。原本打算讓文琴即刻便送去,但寫信耽擱許久,再讓文琴去,晚上吃飯前怕是回不來,況且晚些的時候,城東那魚龍混雜的地方便活泛起來。文琴年幼,被歹人誘拐了就不好了。
雖然白日裡讓她去也是不大厚道了,但她曉得劉二郎既然見過文琴,白日裡有劉二郎照拂。這般想着,把信塞在枕頭下,想了想又覺得不妥,文琴會爲她鋪被褥。便放在了秦扶搖牌位下面:“替我看好了,若有旁人來看,就一把火燒了。”
“陰間的火燒不得凡物。”秦扶搖答道,“但我會妥善看管的。”
晚上一桌子菜熱了一次,朱顏姍姍來遲,一臉倦容,日夜操勞的結果。韋湘迎接她,笑道:“晌午備好了一桌子菜,你卻不來,晚上這菜又熱了好幾次。”
“家裡瑣事比較多。”朱顏簡單掠過這問題,讓丫頭們把東西擱下。
一寸見方的油紙包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丫頭們又拿出兩方木盒,打開一看,一方石硯和一套筆。
“聽說弟妹需要紙筆,你要什麼,就同我要,不必出去,叫人說起這麼大一戶人家,不備着筆墨紙硯叫人笑話。”朱顏指揮丫頭打開油紙包,厚厚一沓紙,“你們都出去吧,我和弟妹說說話。”
丫頭們都出去,韋湘敏銳地聽到朱顏的稱呼變化,神色不變。思索這大戶人家的架子端起來還是沒有智慧,不過一開始對她親熱些,也不會改變什麼。
眼神示意文琴也出去,兩人對坐,一桌菜兩側兩人,朱顏夾菜進嘴,安靜得像尊大佛。
“我其實也不大認字,不過是閒來無事寫寫畫畫。前些日子,聽了三爺託夢——”韋湘斟酌着言辭,用筷子漫不經心地挑揀着面前的飯菜,注意朱顏的神情變化,見聽見“三爺”二字,朱顏眼皮一擡,又垂下去,落在眼前一盤酥肉上。
“三弟怎麼說?”朱顏心不在焉。
“三爺說他想看書。”韋湘把不能出來說話的秦扶搖當成擋箭牌,“說是想回書房讀書,指點了我書房的地方。所以——”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蠟燭,秦扶搖沒什麼意見,便繼續道,“所以我想,找些工人來,把靈堂同書房打通了,那堵牆拆了,圓了三爺的願。”
“三弟果真託夢。少有人知曉那地方砌牆——”朱顏咬了兩口藕,“倒是好辦,找風水先生看個黃道吉日,我去找周管事的帶人來拆便是,不過靈堂畢竟是不得褻瀆,還是要先把牌位請出來,再在原先的牆上掏個洞,安上門可容人通過便可。書房許久沒有收拾,也是因着在那裡三弟去了,也要請人來清潔。”
“這倒是不急,就是要勞煩你費心了。”韋湘思索片刻,這整個流程一走,耽擱下來,書房啓用大約便要入冬了,趁此機會便建議道,“不怕你笑話,我出身低微,在城東那人人嫌的地方,雖然見識不多,卻是知道那裡有許多風水先生,有能人也有混飯吃的。三爺這事我最近總也是在思慮,所以還請你容我自己監工,好知曉三爺究竟是什麼意思。”
朱顏點頭道:“我知會周允業一聲,叫他協助你。”
韋湘笑着謝過了。
“三弟去得蹊蹺,雖然我如此說倒像是看生死看得糊塗的女人,但三弟的死卻是令人想不通,”朱顏爲韋湘夾菜,眼睛掃過韋湘的表情,韋湘臉上只帶着淡笑,看不出端倪,“雖然說書生體弱,三弟自小也像個姑娘似的身子軟,但也身體康健,大小病症都極少有。性子也文弱,少出家門,沒什麼敵人,也不會被人所害。那日只是出門去,回來後臉色不大好,請了郎中瞧,脈象平穩沒什麼大礙,第二日去書房讀書,沒半個時辰就沒了。”
韋湘默默記在心裡,垂頭不語。
“三弟若是還說了什麼,就勞煩你多多留心。”朱顏叮囑。
兩人又說了些無謂的家常話,朱顏吃東西矜持,看起來像喂貓似的,沒怎麼動筷子就又告辭,帶着一羣丫頭風風火火地去了,韋湘便叫個丫頭跟着看看朱顏去了哪裡,自己和文琴還有另一個丫頭吃起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