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喜出望外,手忙腳亂的接過來,她跳下車,尋了塊空地,撿了幾塊石頭搭了一個臨時的小竈,可生火時卻犯了愁,周圍剛下過雨,地上泥土潮溼,她點了幾次火都着不了。
正焦急間,一隻修長的手從她手中接過火折,道,“我來吧。”
也不知道顧翊卿怎麼弄的,剛剛還點不着的潮溼木枝在他用什麼東西引了一下之後,火慢慢就燃了起來。
顧翊卿親自看火煎藥,藥好時晾到溫熱,纔拿了過來。
到喂時卻又費了老大一番功夫,顧錦珠燒得人都迷糊了,小臉赤紅,牙關咬得緊緊的,芸香餵了幾次都從她脣邊流下來,幾乎灑了一半。
兩個丫頭手足無措,到最後還是顧翊卿看不過眼,將顧錦珠扶了起來,靠在他身上,一手捏開她的下頜,將藥灌了進去。
芸香和碧菀面面相覷,心裡都有些不安,顧錦珠靠在他懷裡,青絲如墨般散落他一肩頭,他一手環着她,一手喂藥,看起來就像把錦珠抱在懷裡一樣。
雖然明知差着輩份,兩個丫頭卻還是紅了臉,蓋因這副畫面實在太美麗了,本來便沒有相差幾歲,男子清俊如月,女孩嬌顏如花,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芸香愣愣看着,本來還顧忌着男女大防,現下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若顧三爺和小姐不是一家,倒是相配得很。
好在顧翊卿很快就喂完了藥,將錦珠放下,又細心的替她掖好被子,囑咐兩個丫頭晚間好生看顧,他跳下車,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左手指尖忍不住輕拈了一下,彷彿還能感覺到那抹滑膩溫軟。
這一晚,三個女孩睡在車上,顧翊卿和侍從則背靠着樹休息了一晚。
儘管一晚上兩個丫頭輪流照顧,到早上時,顧錦珠的病勢卻又反覆起來,額頭再次滾燙,喝了藥都不見效。
天氣也依舊陰沉沉的,空氣裡夾雜着溼氣,有種陰雨欲來的氣息。
兩個丫頭急得臉色都變了,顧翊卿只猶豫了一下,就吩咐血衣,“改道,從潼府那邊走!”
孟血衣一驚,“爺,如果改道的話,至少要耽誤三天的時間!”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自家主子有多急了,多耽擱一天,濱州城那邊都恐生變。
可顧錦珠的病已經無法再拖了,顧翊卿果斷揚鞭,策馬向着另一方向奔去,孟血衣無法,只得驅車跟在身後。
這一路疾馳,馬車顛簸不停,顧錦珠睡得十分不安穩,芸香看着自家小姐纔不過兩天就憔悴消瘦下來,心疼得幾欲落淚。
以往談到出門,她們個個嚮往,只當是遊山玩水,哪曉得會這麼受罪,吃睡不好,連一向活潑的碧菀,都被折騰得沒了精神氣,縮在車角。
趕了半天路,雨再次下了起來,淅淅瀝瀝,連綿不絕,顧翊卿沒披蓑衣,只一會兒功夫,渾身上下就被淋得溼透。
好在很快就到了一處城鎮,顧翊卿尋到醫館,親自將顧錦珠抱下了車,碧菀年紀小倒不覺得什麼,芸香卻愣了一下,心下大覺不妥,可一想到這出門在外的,也只能事急從權了。
幸好顧錦珠並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風寒,開過藥喝了後,很快就退了燒。
在醫館歇息了一日,第二天顧錦珠就好了很多,顧翊卿不能再耽擱,多抓了幾天的藥,就再次上路。
顧錦珠醒過來,就知道自己給顧翊卿拖了後腿,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她跟這個三叔本來就不熟,卻累得他路上如此照顧。
聽碧菀說,這幾日的藥都是他親手熬煎的,怕她病中身子弱,他還專門沿途打了野味,再輔以藥草給她熬成滋補肉粥。
路上寂寞,碧菀嘰嘰咯咯,把這兩日的事事無鉅細都向她說了一遍,還說到她昏迷中,是三爺親手喂的藥,那叫一個細心妥帖。
顧錦珠聽了有些臉紅,蓋因長這麼大,她哪裡和男子如此親近過,實在想不出“親手喂藥”是個什麼情景,但心裡卻也有了一絲觸動,她向來對顧家的人抱有成見,沒想到這個三叔,倒真是對她很好。
她的病纏綿了三四天才好利索,三天後,連綿的陰雨也停了,天空露出久違的晴朗,暖暖的陽光灑下來,遠處綠茵遍野,蝶舞花香,讓人的心也暖融融一片。
車子停在樹下,芸香把車簾高高捲起,陽光斜照進來,襯得顧錦珠略有些蒼白的臉上都多了一絲血色。
生了這一場病,她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原先略帶嬰兒肥的臉瘦了下來,顯出了清麗纖弱的線條,越發顯得一雙眸子沉靜烏黑,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瞼下劃過一道優美暗影。
芸香拿了件青緞長衣披在了她身上,這幾日她簡直把她當作了琉璃做的一般,生怕她再受涼。
外面傳來一陣油脂焦香,她看過去,不遠處的空地上,孟血衣打了十幾只鳥,褪毛洗剝乾淨,顧翊卿在空地上搭了個架子,將鳥穿了起來,架在火上烤。
也不知他放了什麼,那味道焦鹹酥香,勾得人垂涎欲滴。
她看着他有條不紊的將鳥穿上竹籤,挽起袖子灑抹調料,架到火上,動作行雲流水,從容不迫,她很難想像一個人連這種雜事都能做的這麼賞心悅目。
旁邊的碧菀託着腮,早成了星星眼,一臉崇拜的道,“人都說君子遠孢廚,三爺卻沒有那樣的架子,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爺們強多了,真難想像,國公府的貴公子也能做這些事。”
看着這丫頭滿臉花癡的樣子,顧錦珠暗暗搖頭,到底是小女孩心性,只看中一個人的皮相,她卻是深知這個三叔在府裡可沒少受苦。
雖說他現在一派風光霽月的樣子,看着又溫文和氣,但看那滿身殺氣的血衣都對他畢恭畢敬,半點不敢違逆,就知道這人絕不像表面這樣簡單。
也不知這位小叔這些年都遭遇了些什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