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院中,陽光暖暖灑下,周圍浮動着金菊的香氣。
顧錦珠只穿了件青色綴珍珠夾裙,正在院中陪着童生玩耍,莫名便打了個寒戰。
童生看到,仰頭用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她道,“嬸孃,你是冷了麼?我去給你拿衣裳!”
說完不等顧錦珠說話,就邁着小蘿蔔短腿跑進屋裡,和芸香要了件水紅外氅跑了出來。
顧錦珠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童生踮着腳尖把大氅披在身上,還像模像樣的替她繫了帶子,脆生生的道,“這樣就不冷了。”
五歲大的娃娃眉清目秀,身體雖還有些瘦弱,但在顧錦珠這段時間着意的調養下,臉色已經好了很多,小臉上有了些肉,看起來十分可愛。
顧錦珠笑着捏了捏他的臉頰道,“嬸孃不冷了,多謝小童生。”
“不謝。”童生退後一步,學着大人的樣子做了個禮,逗的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這段時間,顧錦珠常常來松柏院探望於氏母子,於氏爲人溫柔和氣,顧錦珠也沒有什麼架子,兩人間說話倒是越來越投契,連帶着小童生也對她熟悉起來。
童生雖然只有五歲,但和於氏在院中常年受欺負,心性敏感又懂事,顧錦珠看着他十分心疼,待他極好,因此現在除了於氏,童生最喜歡的就是她。
素菊端了一碟點心過來,笑道,“王妃,這是於夫人新做的菊餅,裡面加了桂蜜,好香,您嚐嚐~~”
顧錦珠先拿起一塊遞給童生,笑道,“快嚐嚐,你娘新做的。”
童生拿起點心咬了一口,臉上立刻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口齒不清的道,“好吃~~”,小手直接從盤子裡拿起一塊,湊到顧錦珠面前笑道,“嬸孃,你也吃。”
顧錦珠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脣齒間滿是桂的香氣,忍不住對素菊道,“大嫂還沒忙完嗎?快讓她過來歇歇,都忙了半天了……”
素菊笑道,“於夫人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什麼都是親力親爲,不過也是,於夫人的手藝真好,這點心做的連紫鳶姐都比不上。”
童生在旁邊吃的起勁,忍不住道,“我娘做的點心最好吃。”
“是,你娘做的最好~~”顧錦珠伸手擦下他臉頰上沾的芝麻,和素菊一齊笑了起來。
於氏做完點心就過來了,暖暖的陽光下,和顧錦珠一邊做活一邊說話。
她手中正替童生做一件夾襖,銀針靈活的穿棱,在陽光下帶起一道道流光,間或低頭咬一下線頭,額頭一縷秀髮垂下來,神情和婉溫柔。
顧錦珠看着在一邊玩耍石子的童生道,“嫂子,童兒可曾開蒙?”
於氏的手頓了一下,臉上現出一絲苦澀,微微搖了搖頭,道,“不曾,我們這樣的條件,哪有資格去請先生,只是我平時教了他些字,以後不至於做個睜眼瞎罷了。”
顧錦珠眼眸一黯,高門貴族間的子嗣三歲就會開蒙,五歲便要搬到外院居住,習文練武,沒想到童生五歲了,還什麼都沒有學過。
她想了下道,“我已讓歡芷去打聽先生了,等找好了就來府中爲童生講課,大嫂您覺得呢?”
於氏的手一頓,擡頭,一抹驚喜從眼裡掠過,慌忙起身衝着她福身,激動得連嘴脣都哆嗦了起來,“王妃,這,這是真的?若王妃能讓童生進學,以後我當牛做馬,也要回報王妃恩德……”
顧錦珠慌忙扶起她,滿臉不贊同的道,“嫂子說哪裡話,童生也是我的侄兒,咱們一家人,哪有什麼回報不回報的……”
她好說歹說,才把於氏扶了起來,安撫她坐下。
可於氏明顯激動太過,縫衣裳幾次都紮了手,顧錦珠不忍再待下去,向於氏告辭,給她們母子留下歡喜時間。
出了松柏院的門,素菊忍不住嘆氣道,“小姐,於夫人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軟了些,難怪會讓欺負呢,只委屈了童生少爺,那麼聰明伶俐的孩子,居然耽誤到現在……”
顧錦珠沒有說話,心頭何嘗沒有些嘆息。
於氏性子太過溫柔,和人說話都是輕聲細語,這樣的心性若是家中有夫君撐門戶,不失爲一個賢惠的典範。
可是現在她夫君早逝,以寡婦的身份寄居在王府,又受到王氏欺壓,便不免懦弱太過,連個孩子都護不住。
雖說蕭璟外間傳言可怕,但她在王府這段時間,並沒有聽到什麼下人說他苛刻殘暴,可見蕭璟也並不是那麼難相處。
若是於氏鼓起勇氣能向他說一聲,母子倆也許不會過的這麼差。
王氏又何嘗不是算準了她這點,可着勁的欺壓她!
可每個人的心性不同,她也沒法說她有什麼不對,也只能盡力給她們母子些幫助,也就是這段時間,於氏鬱郁的眉頭才舒展開一些,臉上有了些笑意。
顧錦珠道,“算了,閒話莫說,再往松柏院撥幾個丫頭,讓歡芷儘快把找先生的事定下!”
素菊答應下來。
而此時王氏院中,她正對着一桌子的飯菜大發脾氣。
三菜一湯帶一份白米飯,雖說看起來賣相不錯,但到底跟以前沒法比。
以前她哪次用膳不是滿滿當當的一桌,但現在居然只有這一點!
從掌家權利被剝,王氏心頭日日積壓着一股氣,現在看到這幾道菜,驀地炸了,將桌子一掀,尖聲罵道,“不長眼的死奴才們,是不是現在看我好欺負了,就給我送來這等豬食,清湯寡水的連片肉都沒有,是想餓死我嗎!”
一桌子盤盞乒裡乓啷砸在地上,湯水四濺,周圍的丫頭們嚇得大氣不敢喘,來送飯的婆子臉立刻白了,跪下哭喪着臉道,“夫人息怒,這,這是王妃的吩咐,連王妃也是吃這個……”
她話還沒說完,王氏就指着她的鼻子罵道,“王妃也吃這個?你騙鬼呢!那小丫頭哪日不是山珍海味,吃的是人蔘血燕,結果就拿來給我們吃這個……”
那婆子趴在地上戰戰兢兢的道,“夫人,老奴真的沒騙您,王妃說府中用度太過,帶頭削減,和您一樣吃公中的飯菜,連每日的血燕都……”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氏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臉上,她長長尖尖的指甲在那婆子臉上刮出一道血痕,那婆子痛得渾身顫抖,卻不敢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