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隱晦,顧錦珠卻是明白了過來。
銳王本身便不是什麼善人,府中設有私牢再正常不過了,而不管是爲了面子也好,或是有其他的原因,蕭璟並不同意將王夫人送去大理寺,而讓她關在府中的水牢裡。
歡芷道,“王妃……要去看看嗎?”
顧錦珠想了下道,“也好。”
歡芷帶着她向王府後院一處極偏僻的地方行去。
她卻是不知道,蕭璟讓她將王氏關在府中水牢,其實是爲了她着想。
她雖然可以將王氏她們交到大理寺,但王氏畢竟還有個夫人身份,難保大理寺因懼怕他,對於氏留了情面。
而且顧錦珠新嫁,不到一個月就將銳王府的老人送上公堂,這對她的名聲實在不太好。
依蕭璟看,這些事完全不用費什麼心思,自家便有地牢,將人關進去不就完了,由着顧錦珠處置,外頭誰又能知道……
顧錦珠當然不瞭解自家夫君這乾脆利落的想法,直到她到了水牢,親眼看到了那環境,才明白關在這裡,並不比送去大理寺輕鬆,甚至要更惡劣纔對。
順着幽深的密道下去,兩邊牆壁上掛的松油火把發出刺鼻的味道,越往裡走,便愈感到一股幽冷的寒意。
鼻息間滿是一股腐爛潮溼,夾雜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直到下了底部,牆壁上開始晃動着一些水光的影子。
歡芷在一間牢房前站定,道,“王妃,這便是第一間。”
顧錦珠走上前,向裡面望去,裡面黑黝黝一片,但能看出是一片黑乎乎的水面,居高臨下看過去,也不知道里面有多深。
歡芷道,“王妃,這裡有一人高,下面有禁錮人的鎖鏈,底面布有暗管,每日戌時開始注水,到丑時便能沒到人的脖子下面,一天至少要受近四個時辰的寒冷水浸,每日辰時水位會緩緩退去,讓犯人有一絲喘息之機。”
她這樣一說,顧錦珠便完全明白了,便是將人完全浸泡在這水裡,現在已是十一月中,天氣本就寒冷,晚間再浸泡在這冰冷的水中,這不是酷刑,卻比酷刑更難熬。
尤其每日白天水位會慢慢退下去,讓人能緩一口氣,到晚上再反覆受寒水的折磨,一日一日,若是王氏那樣養尊處優慣了的婦人,怕是熬不過半個月就得斃命!
歡芷只向她介紹了這一個,顧錦珠卻看到這間牢房之後,雖然燈火昏暗,她還是能看見裡面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銳王府的地牢,想來也沒有這麼簡單。
但這頭一個,就足夠王氏受的了。
顧錦珠點了點頭,淡淡道,“就這裡吧。”
她對王氏完全沒什麼同情心,於氏死的冤,一條人命換些折磨,也是她咎由自取!
回了院子,歡芷就帶着侍衛去拿人了。
有歡芷出手,完全沒什麼意外,王氏和素芸全被關到了水牢裡。
至於那些僕人,各各打了三十大板,發賣的發賣,趕出去的趕出去。
王氏沒想到臨老弄了個這樣的結局,當看到水牢時,生生被嚇得暈了過去。
然而顧錦珠聽到回報,只揮了揮手就讓那下人下去。
她眼神冷漠,王氏是死是活,她完全不關心了,只希望她能多撐幾日罷了。
跟童生相處的時間多了,顧錦珠越發覺得這個孩子討喜,心裡漸漸有了想法。
讓芸香去拿了紙筆,猶豫再三,還是寫了幾行字。
“王妃,你要收養童生?”芸香在一旁看見她寫的內容,一臉驚訝。
顧錦珠嘆道,“我只是想想,不知王爺是什麼意思。”
她脣邊浮起一絲苦笑,若是普通人家,收養個孩子完全不費什麼事,可正因爲是銳王府,才事關重大。
銳王府的長子可是關係到了將來襲爵之事,所以她考慮了幾日了,卻始終下不了決心。
可是和童生相處日久,那一日一日軟軟糯糯的叫着“娘”,她的心都彷彿被叫化了,怎麼也放不下這孩子。
若是能有個正經身份,他在王府中也明正言順一些,不至於將來像他娘,以依附的身份產生自卑。
所以她下定決心要向蕭璟說一聲,若是他不同意,也就算了。
信送了出去,她心頭也像卸下了一塊大石頭一樣,輕鬆了不少。
打定主意,若是蕭璟不同意,她再想別的法子罷。
十二月初,冬季的第一場大雪姍姍來遲,一夜間天地成了白色,整個院子都成了銀妝素裹的世界。
早上起來,童生歡呼一聲就撲進了院子裡,顧錦珠不想拘着他,帶着他在院中玩耍,看他蹲在地上拿着一枝樹枝左劃右劃,她心下一動,突然問道,“童生,你識字嗎?”
童生穿着一襲小小的青色袍,臉頰邊有一圈銀白色的狐狸毛,愈發襯的一張小臉俊秀可愛,聞言清脆的道,“認識!”
他拿着樹枝,在雪裡歪歪扭扭的寫了個“大”字,然後又寫了“天,地,田”。
都是一些極簡單的字,他卻寫的無比認真,執着樹枝一絲不苟,小臉神情極爲認真。
顧錦珠知道於氏以前曾教過他一些,有意考較,知道童生只是學了一些啓蒙的字。
她之前本打算給童生請個先生,後來被於氏的喪事耽誤了,童生又一直情緒不穩,這件事便拖了下來。
她此時倒來了興趣,自己也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童”字,教童生道,“這便是童生的童字。”
她握着他的手,手把手的教他寫着,院中傳來孩童清脆的聲音,“娘,生兒寫的對麼?”
“對,這裡要改一點……”
歡芷過來便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披着紅色大氅的女子懷中抱着小小的孩童,輕言細語的說着。
初晨的陽光從頭頂灑下,女子神情溫柔,懷抱裡的孩童稚嫩俊秀,看起來倒真像是一家人。
她驀地明白了王爺的意思,過來道,“王妃,王爺回信了。”
她將一卷紙恭敬遞了過來。
顧錦珠心口微跳,慌忙把童生放下站了起來。
她打開那捲紙只看了一眼,眼眸驟然一亮,即使是沉穩如她,臉上都掠過一絲壓抑不住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