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殺伐果絕讓混亂的場面很快平息下來,再沒人敢私逃,顧翊卿穩穩指揮着,將堤壩的漏洞堵住,卻在回頭間,掃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顧錦珠正拼了命的想往那邊靠,但被人流卷席,身不由已的被推搡到江邊。
顧翊卿吃了一驚,提氣向這邊躍來,就在這一瞬間,亂民中突然衝出數十人,手執長刀,寒光爍爍,向顧翊卿衝來。
混戰乍起,周圍哭聲喊聲交織成一片,血光沖天而起,化作無數血雨。
顧錦珠驚得臉色蒼白,她沒想到這裡也埋伏了人,居然趁這個時候對顧翊卿下手!
周圍亂民奔逃,她一路被推到江邊,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子就向後跌了下去。
顧翊卿看見,臉色瞬變,一劍揮退身前的人,提氣向這邊縱來。
血衣一驚,叫了一聲“主子”,就見顧翊卿毫不猶就向着顧錦珠落下的地方跳下,而此刻一道刀光也正砍至他身後。
顧翊卿身在半空,根本無法躲避,被亂民一刀正正砍在背上,身子直直跌落江中。
血衣目眥欲裂,飛撲過去把那人劈爲兩半,他撲在堤邊,下面洪水滔滔,顧翊卿和顧錦珠早不見了蹤影。
顧錦珠掉到江中,冰涼的水沒頂而來,直直灌入口鼻,她拼命掙扎撲騰,正想自己一定會命喪此處,手腕就被一人抓住。
那人的力氣極大,緊緊扣着她,她睜開眼睛,模糊間就見一道青色身影。
這裡水流湍急,幾瞬間她們就被卷得順流而下,周圍亂石嶙峋,她察覺到那人將她緊緊護在懷中,橫衝直撞間,那人背後暈開大片的紅色陰影。
她自幼不識水性,冰冷和窒息讓她很快意識模糊,臨昏過去前,只記得那人牢牢護着她的堅硬胸膛。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錦珠幽幽醒來,一陣冷風吹來,她止不住渾身顫抖。
她迷迷糊糊張開眼睛,周圍漆黑一片,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些山巒水色,天空如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沒有半點星子。
溼衣服緊緊粘在身上,讓她冷得打抖,她這才發現自己還半躺在水裡,這是一處淺灘,佈滿沙石,她想起之前的情形,微微一驚,正想坐起來,卻察覺到手腕上的異處。
她轉過頭,一個人面朝下趴在沙灘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然而他的手仍緊緊的扣住她的手腕,半分不鬆。
她的手漸漸顫抖起來,腦海中掠過在水中時的那道青色人影,她咬緊脣,慢慢坐起來,將那人翻了過來。
入目是熟悉的清俊至極的面容,然而此刻他緊緊閉着雙眼,臉上被擦破好幾處,沾着沙土,看起來從未有過的狼狽。
她的手觸到他的後背,掌心溼漉漉的,帶着股粘膩,她縮回手,滿手暗紅色的液體,帶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的心跳驀地失了控制,驚慌失措夾雜着從未有過的害怕兜頭涌上,她顫抖着手去推他,嘴裡輕喚着,“三叔,三叔?”
漆黑的夜裡,只有女孩驚慌無助的叫聲,她晃了半天,他一動不動,她的心無止境的沉下去,顫抖着手摸到他的鼻下,感受到還有一絲溫熱的呼吸,激動得差點沒哭出來。
感謝滿天神佛保佑,他沒有死掉。
她極力壓下心底的激動,遊目四顧,四周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只能聽到浪潮一陣陣拍打礁石的聲音。
她費力站了起來,把顧翊卿拖上岸,看樣子他們是被亂流捲到這裡來的,她身上雖然痠痛,卻沒受什麼大傷,想到顧翊卿在水裡緊緊的,幾乎是拿命護着她,她心裡涌上一層說不清的感激。
如果沒有他,她早就死了吧?所有的害怕都不翼而飛,焦急和擔憂取代了她所有的情緒。
看樣子他傷的很重,這麼黑漆漆的,她又看不清傷在哪裡,如果這樣拖下去,他會不會性命不保?
她愣怔了一瞬,就咬着牙站起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他死在這裡。
她在顧翊卿身上摸索起來,先前看到過他身上帶着火褶子,也不知有沒有掉到江中。
她摸索了半天,在他胸口探到一個小瓷瓶,她掏出來聞了聞,不由大喜,居然是一瓶傷藥。
那瓷瓶口扣得緊緊的,半點沒有進水,
天色太黑,她看不清楚他具體傷在什麼地方,只能憑着先前的印象,把藥一骨腦都灑在了先前摸到的他背後受傷的地方。
等過一會兒又小心摸了摸,察覺到不再往外滲血,心下才鬆了口氣。
四周漆黑一片,又沒有火摺子,她哪裡也不敢去,把他小心拖到了最近的一塊大石頭後,自己抱膝坐在他身前,替他擋着風。
漆黑的沙灘,海風陰冷溼寒,她身上的衣服還溼着,緊緊貼在身上,凍得她恨不得全身都縮起來。
她回頭看了顧翊卿一眼,心頭像墜了塊鉛般沉重,他傷的這麼重,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一夜。
她又懼怕又擔憂,覺得每一分鐘都成了煎熬,然而海風吹得再烈,她也一直擋在他的身前,沒有半步離開。
直到天光漸漸放亮,天邊泛起魚肚白,周圍的一切終於不再隱於黑暗,慢慢現出本來的面目。
顧錦珠覺得這一夜,自己已經由死到生,在鬼門關前繞了一遭,她慌忙看向還在昏睡着的顧翊卿。
這一看,卻是嚇了一跳。
她知道他的傷勢,卻不知他傷的遠比自己想的更爲嚴重。
他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颳得破破爛爛,從胳膊到腿,幾乎沒一塊完好肌膚,然而等看到他身後那道傷口時,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氣,手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那明顯是一道刀傷,從他的肩胛骨一直斜劈到腰間,皮肉猙獰翻卷,大概是被狠狠撞擊過,傷處深可見骨,大量的血涌出來,衣服皮肉粘連在一處,他半個身子幾乎都成了血人。
顧錦珠嚇得心臟都停止跳動,她想起了在水中時,他緊緊抱着她,用脊背替她抵擋亂石,而那時她還不知道他受了這麼重的傷。
她的手顫抖着,眼淚終於忍不住,一滴一滴滑下,這人如此對她,她以何爲報?